2008-04-06 03:11:21☆殘念♥ 呆兔★

哈娜的鬼故事系列-花魂

「阿尚。」李政達,外號大仔,泡妹敢死隊隊友,不過現在他有點卒仔地躲在我背後,而且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著我的衣袖。我手機的鏡頭也因此抖了又抖,弄不好焦距。
「你別吵啦,我就快好了。」這星期剛買的照相手機都還沒拍到一個美眉,好不容易看到一個,當然要把握機會給它照下來列入我的收藏。
「阿尚,你這樣很像變態耶。」大仔一邊沒種地哀哀叫,卻又一邊繞過我的肩頭去偷瞄我相中的目標,虧我還尊稱他為”大仔”,竟然做這麼無恥的事?
「什麼變態?我這叫藝術鑑賞,一個美眉就算再怎麼漂亮,如果沒有人去看她、誇她,她怎麼會知道自己漂亮?」總算我『喬』到一個賞心悅目的角度,才剛按下拍照鈕時,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們在偷拍我女朋友?」頓時我和大仔瞬間石化,我連回頭都不必,光是看到映在我們前面的巨影,我就可以想像這男的可能跟摔角選手是拜把的,為啥美眉總愛這種看起來全身都好用,實際上只有一個地方用得上的男人?
「呃……」我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轉過頭來,對上那一雙燃燒著怒火的小眼睛,「這位大哥,您誤會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對付這樣的人要用智取,千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來賭他的拳頭有多硬。
「其實呢,是這樣的。」我又畏縮著看了他一眼,讓他覺得我很誠懇,絕對不是個色狼,大仔這個名符其實的卒仔則是連個屁都沒放過,「我們是雜誌社派出來尋找街頭美眉的,就像日本新宿街頭那樣有沒有?我們把在街上拍到的美女刊登在雜誌上讓讀者票選,若是讓讀者選出名次來,想要進入演藝圈絕對不是問題!」天啊!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三秒內就能想出這麼鬼扯蛋卻又臨時找不到漏洞的藉口。
「是喔?是這樣的?」這個豬木男竟然還懂得懷疑我?看他全身的肌肉跟腦袋成反比,這麼突然的神來一問,我暗暗責怪自己識人的功力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是啊是啊,」我連忙狠狠地往大仔的腹部撞去,他吃痛地眼珠子都凸了出來,不愧是兄弟這麼久了,他馬上很配合地連連點頭附和著。「我們的雜誌出過很多明星喲。」
「是喔?有誰是這樣出道的啊?」他的小眼睛像用放大鏡給放大一樣地大睜,哇咧,跟我聊起來了?喵的,再不想辦法開溜,等下愈扯愈大,謊言馬上就會被拆穿。
「啊就那個誰……」大仔居然還跟豬木男回話,有時我真它媽的想把大仔的腦袋用刀給劈開看看裡頭裝的是不是餿水?
「喂!喂!主編喔?」我拿著手機裝模作樣,馬上打斷大仔的胡說八道,扯著又大又響的嗓門,「找我們喔?馬上回去,是的!」我拉著大仔的衣領,像拖袋垃圾一樣地把他拖離豬木男的攻擊範圍內。
「真的不好意思,這個大哥,我們今天的工作結束了,要是有消息的話一定會通知你的。」我對著豬木男遙遙對喊。
我再也沒回頭去看豬木男的反應,趕快拎著大仔這個死笨蛋逃進了捷運站。
「阿尚。」大仔有一下沒一下地喘氣,靠著牆,臉色因為被我又拉又揪地白成一片。「主編是誰啊?」
我想我真正要懷疑的不是豬木男的智商,而是大仔的智商。
「大仔,」我吞了口口水,總算心跳沒那麼急了,「你的研究所到底是怎麼考上的啊?為啥你這麼笨還能考上研究所?沒有主編這個人!我如果不那麼說,我們不是去醫院睡幾天就是去殯儀館吹冷氣。」
「呃……」大仔抓抓頭,這動作看起來真的有夠蠢。
突然他的電話響起來,「喂?」
我看著大仔的臉由痴呆轉為更痴呆,當下明白電話是誰打來的。
「嗯,好,就這樣,明.天.見。」他的眼睛跟嘴型呈現愛心符號,這種符號只有在漫畫上看得見。
「那隻小狐狸精?」我挑著一邊眉看著他。
「小倩才不是狐狸精。」只要我跟大仔一提起她,他就一副誓死保衛佳人名譽的模樣。
「隨便啦,看樣子明天你要騎你的野狼號去接她上學?」
「是啊,她都開口求我了。」他就是這副死樣子,讓人看了火冒三丈。
「那我呢?你不是要來載我?」果然是有異性沒人性,禽獸!
「阿尚,兄弟不是做假的是吧?我要把妹你要全力支持才對啊。」大仔搭著我的肩,臉上那賤到無法形容的表情,真想給他來個過肩摔。
「有你這種兄弟我還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算了,明天我自個兒想辦法。」我揮揮手,明天只好坐捷運上學了。
呿,這個小倩上星期才對我又拋媚眼又搔首弄姿地,這星期竟然轉而對大仔示好,女人果然是謎樣般的生物。
大仔騎著他的野狼號回家後,我只好去搭捷運,心裡開始叼念著大仔的不忠不義。
下班時間,放眼望去全都是人,呃,也有的不是人。我看著一個中年老頭站在捷運車軌上左搖右擺,一節節穿梭的車廂自他的身上穿來穿去,這隻老鬼在幹嘛?人都死了,他還一直不走,不會是在享受被車撞的滋味吧?我百般無聊地看著他。
「嗨。」清脆悅耳,像風鈴般的聲音,是她。
我懶洋洋地抬起頭,對上她如流星般的晶亮眼眸,她還是那麼美麗,賽雪般的肌膚,有如雕刻出來的鼻樑,配著殷紅的小嘴,充滿異國情調的風情萬種,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
「嗨。」我不太搭理她,再怎麼漂亮也碰不得。
「今天一個人啊?」她坐了下來,傳來一股令人迷醉的香味,粉藍色的套裝裙向上微微拉起。
「我常常都是一個『人』啊。」我一手支著椅背,音尾拉得有點長,眼皮無力地半張。
要是她是活人,我說什麼都不可能這麼冷淡,可惜啊……,這個美艷的大姐是隻鬼。
「你對鬼真是沒禮貌。」顯然她也感受到我的不耐煩,似有嬌嗔,神情微微皺眉,一隻冰清玉潔的手指不時玩繞著她豐厚亮麗的髮絲。
「我說大姐啊,」我正坐了起來,看來她今天是不準備放過我了。「妳人都死了,早些去投胎吧,幹嘛老賴在捷運站,更重要的是,別老是在這裡跟我講話,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
才說著,兩個穿著綠色制服的北一美眉走過,莫名奇妙地看著我對著空氣比手劃腳,我急忙低下聲音,「看,人家都把我當做瘋子。」
「我也想離開啊,可是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捷運站是我覺得最像我家鄉的地方。」她的一雙美目黯淡,周圍的空氣突然冷了起來。
「別又來了,妳只要心情一不好,我就會冷得半死,求求妳行行好,別再靠近我好不好?」我哀求她,自從上次小鬼事件後,她只要在捷運站看見我就會飄來跟我說話,躲都躲不了。
「不行。」她淚水晶瑩,美人就是美人,連哭泣也能哭得這般梨花帶淚。
「不行?」我叫了起來,「為什麼?」
「我不能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我都還不清楚我是怎麼死的,這叫我怎麼去投胎?」
「我又幫不了妳。」
「你能幫曉曉,為什麼不能幫我?」
「我……」我一時語塞,當初是妳叫我幫那小鬼的耶,現在居然拿這個來堵我的嘴?
「我只能拜託你了……」她哭了,真的哭了。不會吧?為什麼只要是女人一哭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喂喂,別這樣啦,上次我是湊巧幫了曉曉,事情經過我也告訴妳啦,我只是去她家繞了一下,根本什麼忙都沒幫上。」上次的可怕記憶是我這輩子最不想記起的事之一,不但被鬼追殺,還惹了一身臭味。那股屍臭味我連洗了兩個禮拜都無法完全去除。
「不管,你要幫我。」
「不。」我鄭重地拒絕,「我只是個普通人,我真的幫不了妳什麼。」呃,如果把陰陽眼加上容易被鬼纏上這兩點去掉,我真的有夠普通的了,比路邊賣沙威瑪的阿伯還普通。
「如果你不幫我,我就纏著你,一直纏到你死。」哇咧,發狠了?軟的不行來硬的?看來這位大姐生前也是用這招把男人吃死死的。
看著她的眼睛由懇求的淚光變為怨恨的綠光,我屁股嚇得夾緊了好幾下。
「我怎麼幫啦?妳自己也說了,妳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要從何幫起?」我邊嚷嚷邊後退著,她看起來好像想掐我脖子。
「嗯,你要先找出我的遺體,現在沒人知道我死了,大家都當作我失蹤了。」又是那種吃香蕉論調,上次我就是這樣被拖下水的。
「啊?為什麼妳連自己的屍體在哪都不知道?」
「我就是不清楚啊,我只知道我突然失去意識,之後再醒來就是現在這樣了。」她委曲地嘟起嘴,好像我不該怪她不了解狀況。
「那我該怎麼辦?」我十分無奈,看樣子我不是被她嚇死就是被她煩死,要不更討厭的,就是會被她給纏到發瘋。
「先去圖書館。」
「幹嘛?」
「去找報紙啊,我失蹤一定會有報導的。」

原本我還在想,只不過是個失蹤人口,這事每天在台灣隨時在發生,若把失蹤檔案疊起來起碼也有一○一大樓一般高,這位大姐充其量也只是漂亮得過份了點而已,總不會漂亮到失蹤就會有報紙刊登吧?
但我錯了,她的失蹤事件可還真是很大一幅,而且是頭條新聞呢。
「妳為什麼沒告訴我妳是選美小姐?」我瞪著在圖書館翻找出來的報導,她燦笑如花,而且名字跟照片全刊在上頭,我居然把她當成一般的上班族。
「嗯?你又沒有問,而且這個有幫助嗎?」她偏著頭問,那模樣真是可愛又妖艷,要不是她是鬼,我還真想帶著她到處去炫耀。
我遺憾地想著,繼續看著報導。
她是在一年前失蹤的,報紙密密麻麻記載著她自從進入準決賽後就失蹤,一度懷疑是比賽競爭對手所搞的把戲,選美還因此中止。
其後三個月過去,始終都沒有蛛絲馬跡,連原本可能被綁架的猜測也不攻自破,完全沒有動機,沒有線索,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會場裡的監視器也沒能拍到什麼可疑的畫面,她不知何時消失,從何消失,她就像泡沫般,啵一聲不見了。
這起一時沸沸揚揚的失蹤案也因為警方毫無進展,媒體沒東西可寫而漸漸沈寂。
我把注意力轉到她的生平資料。羅琪亞.奧克多里,俄羅斯代表。我頓了一下,抬頭問她:「妳不是台灣人?」真是多此一問,可是我還是問出口了。其實不能怪我,她的長相很難判定她是什麼人種,即不是白種人,也不是黃種人,長相介於歐亞內陸的人種,深刻的輪廓卻帶有著屬於黃種人的部分特徵,五官感覺很稚氣,卻混身上下散發致命的成熟魅力,基本上依生物的遺傳基因理論來看,她從頭髮到腳趾頭根本是矛盾綜合體。
「算半個台灣人,我媽媽是阿根廷籍,聽我媽媽說我爸爸是台灣人,所以我才會參加選美。如果我選上了說不定找起我爸爸會容易些。」
「喔……。」我點點頭,等一下,不太對,「可是妳是代表俄羅斯出賽的耶。」
「我是由外公收養的,我外公是俄羅斯的一個將軍,我外婆是阿根廷人,但我外婆跟我外公離婚後就帶著我媽回到阿根廷,我媽在阿根廷遇到我爸爸,但他回國後就跟我媽分手了,但我媽那時竟然懷了我,所以只好把我生下來,我媽和外婆在我十六歲時出車禍喪生了,我就被俄羅斯的外公收養,所以我有兩個國藉,三種血統,我會拉丁文、西班牙文、中文、英文、俄文以及阿拉伯語……還有我的專長是射擊及騎馬,我曾經代表阿根廷出賽……」
「停停停!」我打斷她,這個小姐以為她還在參加選美啊?「講點有用的好不好?例如妳知不知道妳爸爸的名字?」
她搖搖頭,一臉茫然。
「那妳要從何找起?」
她又搖搖頭,表情比剛才更無辜。
我頓時明白美麗的女人不等於聰明的女人,剛剛聽她的自我介紹講得像是個才女,怎現在一問三不知?
我再度把視線移回報導上,上頭寫著她二十一歲,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體重五十三公斤,三圍是三十四C、二十三、三十五,真是迷人的身段。我差點要流口水了。
「等等,」我停了一下,「妳二十一歲?」
「是啊,有什麼問題?」
喵的咧,我還以為她比我大,結果居然還比我小一歲?外表果然會騙人。我嘔得不得了,再一次反省識人不深。
「沒有,繼續。」
她就讀於俄羅斯莫斯科大學社會經濟系,其它就是她的嗜好、專長……等介紹。
我讀著一篇又一篇相類似的報導,找不出任何可用的線索,只有一些可笑的內容,甚至還有寫她是被外星人給綁架了,研究地球上的女人何以如此美貌,真是亂七八糟。
我看得有點累,不經意瞄到照片裡的一個穿著十分正式的老頭。
「他是誰啊?」我指著他,隨口問出。
「他是評審之一,好像是個生物博士,叫什麼名字我記不太起來。」她又偏著頭問,看來裝可愛也是她的專長之一,可惜介紹裡沒寫出來。
「唔?叫連根葉?」我揉揉眼睛,確定我沒有看錯,「真的叫連根葉耶,俗架有春的怪名字。而且一個生物博士跑來當選美評審,這什麼鳥啊?」
「什麼叫『俗架有春』?」她顯然只是懂中文,卻沒懂到精髓裡去,不過我也懶得跟她解釋。
「沒啦,這個妳不必懂。」我找了找其它的照片,發現只要有羅琪亞在裡頭,那老頭也一定在,而且視線一直是盯在羅琪亞身上。
色老頭,我對這個博士嗤之以鼻,但也引起我的好奇,反正也找不出什麼蟑螂螞蟻來,只好翻翻有沒有這老頭的資料,搞不好人是被他綁去的。
「這傢伙居然是我們學校植物系的教授耶,」我驚訝地在少少的資料中發現這個事實,「而且還是研究班的指導教授。」那不就是大仔那一班嗎?
她湊過來看,身上那股香氣若有似無地包住我。
「喂,問妳一件事。」我早就想問了,剛好讓我想起來,「妳身上那股香味是怎麼回事?怎麼鬼也是有味道的嗎?」
「啊?」她連忙攤開手掌瞎聞了幾下,「我不知道耶,我沒有擦香水。」
妳嘛幫幫忙,最好是有鬼魂專用香水啦。我開始把她跟大仔列為同一等級的笨蛋人物。
「聞起來不像是香水……」我也跟著她東聞西聞,像隻狗似地磨磨蹭蹭。「比較像是花香,那種新鮮的花朵發出的香味。」
「哦?」她看起來好像不在意,「不是屍臭味就好。」
噁!這混蛋又讓我想起來了。我腦中突生的畫面跟鼻子的感官忽然有了衝突,帶有花香味的腐屍。
「不要再提起屍臭啦。」我沒好氣地看了她一下,她則是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我打電話問我同學這老頭是什麼來歷。」
她沒在聽,好像正在思考什麼事。
「喂?大仔,問你一件事。」
『什麼?』大仔的聲音夾雜著吸食聲,聽起來好像在吃泡麵。
「你們系上是不是有個連根葉教授?」
『喔,有啊,那個植物狂人。怎麼突然問起他?』大仔用力地吞嚥泡麵,含糊不清地應著我。
「沒,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怪人。』大仔竟然這樣敷衍我?
「在我看來,你比他更怪。快回答我的問題啦。」
『嗯……其實我也不是很了他,他雖然是我們的指導教授,但他從來沒真的來上過我們的課,而且他主要是研究生物遺傳基因,專攻植物基因改造,前幾年他曾發表過一個演說,他把老鼠的基因和蔓陀蘿花的基因結合,結果每一隻老鼠都死掉,因為蔓陀蘿花整株都有毒,但他研究的重點不是老鼠,是蔓陀蘿,老鼠死了以後,照理說連帶蔓陀蘿基因也應該停止發展了。』
「結果呢?發生什麼事?」
「其實也沒有什麼啦,只是他把培育出來的老鼠體內裡植入蔓陀蘿種子,老鼠死了之後,那種子竟然直接生長在鼠屍上。聽說那花開得很鮮艷,而且是極少見的鮮紅色。」
鮮紅色?聽起來這個教授的實驗好像是用死屍來培育植物胚體,繁殖這個有什麼鳥用?
「還有嗎?」我問。
「嗯,不過因為這個實驗並沒有任何經濟開發之價值,而且太噁心了,政府也就不再補助他研究經費,聽說後來他轉而找民間財團跟學校單位贊助,沒多久後他就來我們學校啦。」
「哦……。」沒什麼可用的情報,但這老頭還是怪得讓我說不出所以然,任憑我胡思亂想,還是找不出他跟羅琪亞的失蹤有什麼關聯。我掛上大仔的電話,陷入漫無邊際的迷茫裡。
「我記起來了!」羅琪亞忽然在我耳邊大叫,把我嚇了好一跳。
「要死啦?叫那麼大聲?」
「我本來就是死的。」她扁著嘴,似乎被我兇的很無辜。
「怎麼了啦?記起什麼?」
「我失蹤前最後見的人就是這個人。」她邊說邊肯定地點點頭。
「什麼?怎麼現在才說?」
「人家剛剛才想起來嘛,我能記多少事啊?」
哇咧,她的智障程度比我想得嚴重,怎麼跟一般的鬼魂不同咧?電視上不是常演那種被謀殺的冤魂都會記得兇手嗎?
「即然這樣,我們從這老頭下手,妳還記得妳在哪裡失蹤的嗎?」
她想了一下,「應該知道,離這裡不太遠。」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我和羅琪亞站在這棟建築物前,我實在很疑惑。
「我說,妳確定是這裡?」我左看右看,怎麼看都像是我們學校。
「是啊。」羅琪亞用力地點點頭,隨著她點頭的動作,那股神秘的香味也隨之飄散。
「可是,這裡是我們學校耶。」我指著大門口上那個楷書的金色大招牌質問她。
「沒錯啊,當時我就是在這裡比賽選美的。」
「啥?」我們學校也會參與這種比賽?不過算了,一年前我都還沒就讀呢,不去研究。
正當我在想著要怎麼找到那個老頭的研究室時,走來了一個人。
「喂,你。」一個肌肉發達的阿伯向我走來,他手電筒上的光在地上劃來劃去的,周邊的光影也隨之晃動。
「咦?這不是阿魷伯嗎?」我笑著跟他打招呼。這個曾經是海上男兒的警衛阿伯是我的忘年之交。
「喔,你這小子不是走了嗎?」他邊笑邊拍打我的肩膀,哇咧,果然是跑船的,手勁還真不小。
「是啊,有點事到學校來。」
「是喔,那快去快回,我要關大門了。」
「阿魷伯知不知道連教授的研究室在哪?」我問他,我不很清楚警衛的巡邏有沒有包括各個教授們的研究室,但問問總不會死人。
「哪個連教授?」
「連根葉教授。」
「那個滿腦子植物的書呆子喔?」
「噗,」我笑了出來,阿伯就是這點讓我覺得麻吉,爽快得不得了。「是啊,就是他。」
「那個傢伙有病!上次學校交代要我給中庭的植物澆個水,結果那個書呆子跑來臭罵我,說什麼植物不能在正午的時候澆水,說什麼會改變它們的循環什麼屁的,還罵我什麼都不懂,它娘的,我要是懂哪輪得到他當教授?」阿魷伯看起來好像跟連教授不對盤。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辦公室?」
「來,我跟你講。」他把連教授的研究室位置告訴了我,完全沒有多問我要幹嘛。
我向他告別了之後,往他所說的位置前進。
羅琪亞開口問我:「那個阿伯好有趣喔。」
「是啊,人很不錯,以前是出遠洋船捕魷魚的,所以叫阿魷伯。一直都跟學生們相處很不錯。」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她,一路往研究室前進。
晚上的學校還真冷清,我一個人還有一隻女鬼在這昏暗的地下室走廊踱著步,一間又一間地尋找連根葉的辦公室。
「有了,這裡。」我借了阿魷伯的手電筒,連根葉燙金的門牌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特別刺眼。 
「唔?鎖住了。」一時失策,忘記辦公室會被鎖住。
「那怎麼辦?」羅琪亞問我。
「啊災,爻杯好了。」我也洩了氣,難道還得再來這裡一次?「對了,妳穿門進去,然後給我開門。」
「我只是鬼耶,不要把鬼想得太萬能好嗎?」她瞪了我一眼。
「要不怎麼辦啦?」我幾乎要叫出來,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了,妳等一下。」
我蹲下來,翻找我的包包。
「你在幹嘛?」
「嘻嘻,找到了。」我拿起用來鎖眼鏡鏡架的小螺絲起子。
「這個要幹嘛?」羅琪亞仍是不解,疑惑地看著我。
「妳都沒在看電影啊?」我說著,邊把那迷你螺絲起子插入鎖孔左右撥弄。「不管是007還是港片都有演過啊,只要用小工具就能打開門鎖了。」我懷著興奮有趣的心情,我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耶。
「這樣就能開嗎?」她一直在我旁邊繞來繞去的,不停地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妳不要走來走去的啦,我會分心的。」她的聲音搞得我好煩,像隻蜜蜂似的,而且這鎖也沒有想像中好開,難不成電影呼攏我?
過了十分鐘,我氣憤地丟開手上已被弄歪的螺絲起子,「媽的,電影都是騙人的。」
「笨蛋。」她吃吃笑著,這下還真是荒謬到極點,也不想想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她一點忙都幫不上,居然還嘲笑我?
「喂,小姐,我是為了妳耶,還罵我笨蛋?」我氣得叉著腰,活像個歐巴桑似的。
「唔,對不起嘛,電影裡要是打不開鎖會怎麼辦?」她的臉滿是笑意,媽的,她還是在消遺我。
「怎麼辦?拿槍轟開啊,要不就像這樣……」我一腳抬起,用力往門鎖踹去。
碰!好大一個聲響,一直來來回回盪在這長長的走廊上。
我和她都張大口,這門竟然就這樣被我踹開了。
「唔。」她首先發聲,「電影有時還挺有用的。」
我白了她一眼。天啊,真是有夠衰,這下有點悔不當初了,搞壞了一扇門很可能會讓我的學生生涯到此結束,我真是白痴,要踹之前怎不想清楚?
「我們走吧,反正都壞了,待會再去想後果吧。」她倒是樂觀,反正她沒差,可惡可惡可惡!
我氣悶地跟著她進入沒開燈的辦公室,才一腳踏進去就狠狠地撞上了某個硬物。
「好痛!」我摀住鼻子,感覺有些眼冒金星。
「怎麼了?」羅琪亞發出詢問,但在黑暗中我只感覺到她的香味。
「不知道,我好像撞到東西。」我悶哼了一聲,聲音聽起來好像布袋戲裡的秦假仙。「而且我好像流血了。」濃鹹的漿血流進我的嘴巴裡,血腥味讓我感覺有些噁心。
摸索了幾次後,我終於找到電燈開關。
一時大放光明,我則是被眼前這付景觀給震傻了。「這……這是辦公室?」
唉,我是學管理的,從來也沒有到過植物系教授的辦公室,但任憑我怎麼想也想像不到植物系為啥需要把辦公室弄成這樣,這哪裡是辦公室?這根本是植物園!放眼望去,整間辦公室全都是植物,而我剛才就是撞到一棵直頂天花板的樹!
「哇咧,這是啥?」人在震訝之餘通常會做一些不知所以的事,我現在就是這種狀況,脫口而出這種連鬼都答不出來的問題。
「樹。」羅琪亞富有饒味地看著我流鼻血的模樣,這時候還給我耍幽默?我當然知道這是樹。
「我是問,為什麼這個辦公室裡會『全部』都是樹?」我胡亂在臉上亂擦血,鼻樑仍舊隱隱作痛。
她聳聳肩,我怎麼會問她呢?她看起來比我還搞不清楚狀況。那一撞還真不輕。
「算了,我們還是快找找看連根葉跟妳的死有沒有關係再說。」
我找了半天,除了一些文件資料跟眼前這一大堆不知名的植物,找不出任何東西。
「你來看這裡。」
我在跨過一大片上頭浮著看起來像綠藻的水盆,在濃密的樹叢後找到她。
「這是一道門。」她說。
我瞪著這道門,怎麼又是門?我今天跟門犯沖嗎?
「看得出來是一道門。」
「那你怎麼還不進去?」
「又是我?」我指著自己被撞歪的鼻子,一臉抗議。
「難道是我?你不是來幫我的嗎?」看來她一口咬住我了,要是我就這樣抽腿,她真的很有可能會纏死我,唔喔,下次放假我一定要叫我媽帶我去廟裡拜拜。
那道鋼製的門上只有一個L型的把手,我伸手轉動了一下,發現把手異常冰冷,而且沒有上鎖。
我輕輕開啟一道縫,一股冷風自縫裡竄出,感覺好像打開一個冰箱似的,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
走進去後,是一個長且窄的走道,地上鋪著地毯,遠遠的走道盡頭看起來是座水泥梯,而且只有一支青白色的小日光燈,為這條寂靜的走道加增冰冷且空洞的詭異。
我吞了口口水,為什麼一個植物學教授的辦公室裡會有這樣一個奇怪的通道?
事情愈來愈奇怪了,難不成連根葉是在做什麼變態研究?需要做人體實驗?電影又再度影響我的思路,以前曾看過的恐怖電影總會有這樣類似的情節,那時我還會恥笑別人,而現在我身在其中,才明白那種感覺有多麼詭譎怪異。
我走著,忍著心中的不安,暗閉且狹窄的走道吸收了我的腳步聲,每走一步,我就有種即將走進墳墓裡的錯覺。
羅琪亞自從進入走道後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她面無表情,散發出一股幽幽的鬼氣,此刻我才有她是一隻鬼的驚懼,但現在想逃也來不及了。
我心中默數著,感覺裡頭的時間緩慢,很難想像我是在一間學校裡的地下室。
終於我來到通道的盡頭,那座水泥梯的上方又是一道門,但它是透明的,裡頭透著柔和且有些虛弱的光亮。
那是一座相當長的樓梯。我一步一步拾上階梯,想像著我即將會看到什麼?連根葉到底在做什麼呢?我的疑惑混著害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害怕。
「我在這裡。」羅琪亞忽然出聲。
雖然明知道她就在我身後,但她此時虛弱且顫抖的聲音仍然嚇了我一跳。
「什麼意思?什麼叫妳在這裡?」我停下腳步,轉頭看她。
但她的臉上是一股異常的專注,好像在感應什麼。「我在這裡,真的,我感覺到了。」
「妳的遺體?」這話一說出口,我的心肺竟快速收縮了起來,因為恐懼!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懼比閃電更快速地打中我。
連根葉真的綁架了羅琪亞?更有可能殺了她?
她不回答我,只是用眼神催促我前進。
我走了兩、三階,那道透明的門頓時讓我明白那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那是一間溫室。一間專門培育植物的溫室。
我又再一次地吃驚了,學校裡怎麼會有這樣的一間溫室?
頂上的折射玻璃窗中發出許多繽紛絢麗的色彩,一時之間有種如夢似真的幻影在我的眼前跳動著,玻璃的反射中正發出極其瑰麗的極光,一波又一波地在這半球體的溫室中不斷柔和閃爍著。
周圍仍是植物,有許多我根本連見都沒有見過,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些植物是活的。
廢話,它們當然是活的,可是那種活著的感覺竟像是動物一樣,正慢慢地一呼一吸,而且正在窺視著我。
我一邊走著,一邊閃躲那些植物,那些植物的姿態每一株都在張牙舞爪,好似我一靠近,它們便會一把捉住我。
那讓我毛骨悚然,我想起大仔曾說過的:他把培育出來的老鼠體內裡植入蔓陀蘿種子。
這些植物的底下會不會也是一具具的死屍?我深吸一口氣,感到吸入的香氣在我肺中隱隱作痛。
那溫室相當大,我估算了一下,大約有半個操場,我更難以理解了,若照我剛才走來的地方,我應該還在學校的範圍內,但我怎麼想就是無法想出學校的哪個地方會有這麼大的一間溫室,而且自我進這溫室後,原本在羅琪亞身上那股花香味便濃郁了起來,那讓我頭暈,眼睛無法對焦。
我一邊前進,一邊沒有方向地到處亂轉,但某樣東西讓我停下了腳步。
「羅……羅琪亞。」我忍不住發顫,真的,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妳來看……。」
眼前出現了幾株植物,我不知道該不該形容那是植物,因為它們全是人!
正確來說,是人形植物。那植物的根部好似人的腳,深深地沒入了土中,而它的樹身便是人的身體向上延展著,就像是人在高舉雙手一般,而它的手指長長地向高處伸長,上頭還有樹葉,而位於雙手中間的竟然是酷似人類的頭部!每一株都有表情,像是痛苦、像是乞求、更像是絕望!
如果這些還不能嚇倒我,那接下來的事才是讓我嚇得屁滾尿流,因為它們在哭!
它們每株都發出低沈的吼聲,或著哭聲,如此淒涼,如此哀慟,聽得我毛髮直立,我急忙向後轉,想要逃離這些哭泣的植物,卻發現我找不到來時的路了,而且更糟的是,羅琪亞不見了!
不會吧?她什麼時候跟我走散的?這……我再也顧不得那些植物有沒有可能會捉住我,我開始在這偌大的溫室到處奔跑著。
「羅琪亞!妳在哪?」我邊跑邊叫,就跟上次在小鬼家叫她出來一樣,我同樣也是在叫一隻鬼,只是現在情況大不相同,這個花香味濃到讓我想吐的溫室快把我搞得精神錯亂了。
我邊跑邊叫了幾分鐘後,總算聽她在某個方向發出回應,「我在這裡。」
我急忙尋聲趕到,「謝天謝地,我們快走!我快要受不……」
我猛然止聲。
這……我一時之間無法反應,我腦中還無法思考眼前這『東西』該如何分類。
「這……是妳?」我呻吟了一聲。
「嗯……應該是。」她反倒比我冷靜,我要是看見自己被搞成這副德性,我還真不知道會不會變成瘋子當場拿刀砍人。
「不可能……」雖說眼前為憑,可是一旦看見了從未想像過的事物時,人類總會歸類成幻覺,神明是一種幻覺,鬼魂是一種幻覺,但羅琪亞的鬼魂是真的,所以眼前這東西也是真的?
花香味更濃了,我開始出現暈眩的狀況,「為什麼妳會變成這樣?」
羅琪亞只剩一顆頭是完整的,其餘皮膚的部分密密麻麻地長出枝椏,枝上還有花苞及鮮紅色花朵,但除了羅琪亞的頭,那些枝椏、花苞、還有花全都在動!
「這是……什麼?」我跌坐在地上,想找出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這東西。
「很美對吧?」一個老成且厚實的男聲硬是插入我混亂的思緒。
我驚嚇地轉頭,一個男人不知不覺地站在離我不遠之處,連根葉!
「你……」
「這是目前為止,我覺得最美的一株植物。」連根葉表情陶醉的望著眼前的『植物』。
「你做了什麼?」我突然感到憤怒,這個神經病!這個瘋子!
「我創造了一個新物種。」他很平穩地回答,語氣卻掩不住驕傲。
「什麼物種!?你這瘋子!」
「無所謂你怎麼叫我,歷史會為我留名的。」他走近羅琪亞的頭,愛憐地撫著她的臉。
「不要碰她!」我破口大吼,真是無法想像這男人究竟是什麼心態。
「唔?我知道你,」連根葉根本不理會我的怒氣,「你是今年的榜首。」
「你到底對羅琪亞做了什麼?」
「你知道她是誰?」他有些驚訝。
「廢話!是羅琪亞委託我找出她的屍體的。」
「你在說什麼?」他嘲笑地說,完全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
「羅琪亞的鬼魂拜託我的!她現在就在這裡。」
這時我才想起羅琪亞,連忙找尋她,她站在她的屍體前面一動也不動。
「羅琪亞?」我叫喚著她,但她沒有反應。
「唔,看來還是有後遺症,會造成幻覺。」連根葉拿出紙筆抄寫。
「你他媽的在說些什麼屁話?」咦?我站不起來?我本想給他一拳的。
「香味對神經系統會造成癱瘓。」他仍舊自言自語著,手上的筆沒有停過。
「喂,你……」真的不對勁,我一點力也使不出來。連帶喉嚨乾得像吞了木炭一樣。
「最早我是受俄羅斯軍方的委託,想研究出一種能延長人類身體機能的藥,俄羅斯軍方想把這種藥用來強化軍人的體能。」他再度望向羅琪亞那詭異的屍首,她的臉感覺不出喜怒哀樂,就像旁邊羅琪亞的鬼魂一般。
「可是,研發到最後,我發現了比名利更重要的事。」他的神情完全不像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卻十足十是個喪心病狂。「因為我在俄羅斯發現了她。」
「人類……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在我不斷地以各種不同的植物進行人體研究時,人類的潛能發揮了我無法想像的境界。」
我這時已經完全放棄掙扎,那花香味讓我的意識出現一種模糊的影像。連根葉的聲音竟然慢慢催化我的神志,我腦中出現了他口中所描述的世界。
他蒼茫的聲音持續著:「我在俄羅斯的冬天看見過羅琪亞,她美得就像是天使一樣……」
……沒錯,羅琪亞的確是天使……
「或許,在那時候,就註定了她會成為我最偉大、最不朽的藝術。」
……羅琪亞的笑聲以及她的身影在白雪中飛舞著……
「當我在她身上植入第一顆種子時,我已經可以看見她開出美麗嬌艷的花朵,這世上僅有的、唯一的一株『羅琪亞』,對……那自她身上開出的花,我就叫它羅琪亞。」
我陷入一陣似夢如幻的奇異境界,眼前是一片七彩光晕,與頂上的那片玻璃相呼應,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就好像與這片奇妙的光彩融合而一。
「但,人類的潛能發揮了我無法想像的境界。」他又重覆了一次,可是他的聲音卻好遙遠。「一直到現在,我仍不敢相信動物及植物是能夠共生的。」
他說什麼……?共生?我勉強拉回已然飄離的意識,試圖弄清連根葉的話。
「你意志挺堅強的。」他低頭看了我一眼,蹲下來用手電筒照我的眼睛。「瞳孔都已經放大了,居然還有意識?」
他的話過了三秒才傳進我的腦中,他想殺我?
「唔?這真有趣,真的很有趣。」他頗有玩味的看著我,「難道腦袋聰明的人意志力也特別強?呵呵呵,這值得好好研究。」
不!他想拿我當實驗品?他也想在我身上植入種子?也想把我變成一棵樹?我不要!
我試圖掙脫他,可是那香味讓我一絲力氣都沒有,我像是一塊俎上肉,絲毫不由我。
但我的神志混亂不堪,我陷入了一種非常不妙的狀況,然而只能眼睜睜任憑連根葉宰割?
誰來救我?誰!
「放開他。」
誰?誰在說話?我不能動,但依稀判定那是一個男人。
連根葉站了起來,走出我的視線範圍。
「你怎麼進來的?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連根葉不為所動,這男人冷靜地讓我害怕。
「我查了這麼久,終於讓我找到了。」另一個男人說,他的聲音讓我覺得很熟悉,是誰?
「查?」連根葉疑惑著,「你不是學校警衛,你是誰?警方派來的?」
警衛?阿魷伯?我再度努力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好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我半年前進這間學校當警衛,目的就是為了找出我女兒失蹤的原因。」阿魷伯說。
女兒?羅琪亞是阿魷伯的女兒?這是怎麼回事?
「你女兒?」
「她就是我女兒。」阿魷伯的聲音帶著痛苦。
嗖。我聽先羅琪亞的驚呼。「爸爸?」
這情況真是荒謬到不行,現在三個人一隻鬼,而我可能是目前最清楚狀況的人,但我卻一動也不能動。
「她是俄羅斯人。」連根葉不相信阿魷伯的說詞。
「我年輕時去曾去阿根廷捕魷魚,我是在那時認識羅琪亞的母親。後來她有連絡我,告訴我她為我生了一個女兒,但我在台灣已有家庭,無法跟羅琪亞的母親結婚,雖然如此,我還是每個月寄錢給她,做為羅琪亞的養育費。可是就在幾年前,她們母女突然失去連繫,我後來輾轉得知,羅琪亞被她的俄羅斯籍外公收養。」
「啊……」羅琪亞哭泣出聲,「我找到……爸爸了。」
我努力翻了個身,總算看見阿魷伯跟連根葉了,他們面對面著,像兩隻對峙的鬥雞。
「那又如何?」連根葉冷笑了一下,「反正你們都會成為我的實驗品,你能跟你女兒一起成為歷史的一頁,應該感到光榮。」
「放你的屁!」阿魷伯掄起拳頭,對準連根葉的臉。
連根葉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只小瓶子,往阿魷伯的臉上噴去。
「啊!」阿魷伯、我和羅琪亞同時叫出聲。「我的眼睛……。」
「這是羅琪亞花提煉出來的,忘了說明,羅琪亞花是用罌粟花的基因與羅琪亞的基因培植的,雖然還有一些小缺點,但……」他聳聳肩,「現在只要有香味就夠對付你,」他轉頭看著我,「還有那小子。」
阿魷伯痛得在地上打滾,羅琪亞一直在他旁邊叫著:「爸爸!」
「你想把我們怎麼樣?」我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唔,我想試試看,若是我在『羅琪亞花』的基因裡植入男性的染色體,會不會造成另一株雄性的染色體,而且有沒有可能還能經由配種植出下一代,如果成功的話,你和羅琪亞將會是新物種的亞當和夏娃,而我呢,就是造物主!是神!」
這人真的瘋了,而且瘋得很徹底!
「你失敗了!羅琪亞死了,你是一個只會在屍體上種花的瘋子,不是什麼造物主!」我想瘋了的人是我才對,這時還去激怒他。
「死了?羅琪亞並沒有死。雖然跟死了差不多。」
什麼?我一臉錯愕,她沒有死?
「我在她身上植入種子,並且不斷活化她的身體組織,但在進行一段時間後,她的生命跡象與植入的罌粟花產生對抗,她的心跳漸漸減弱,直到停止,而腦波還在活動。」
這意思是……是……天啊!
「沒錯,你想得很對,她變成植物人了,名符其實的『植物人』。」他忽然哈哈大笑,跟電視上演的狂人還真像。
「太過份了……」羅琪亞自阿魷伯身邊站起來,他好像昏迷了。「你真的,太過份了。」
喂喂喂,不太對,我怔楞著看著羅琪亞混身發出一股憤怒,極端地憤怒。
但那個不知死活的連根葉還在狂笑著。
她逐步走來,帶起了一陣風,所經之處的植物全都沙沙作響。她的表情冷漠,不是我平時所見那個可愛又帶點傻傻的羅琪亞。
「喂,羅琪亞,不要衝動啊。」
她彷若未聞,只是直盯著連根葉看。
「幻覺還沒停止?看來這新物種的效果比原先物種來得強。」連根葉又拿起紙筆抄寫。
我想大叫,但那花香帶給我的影響還在,我發不出比說話聲更大的音量。
可是來不及了,羅琪亞一把抓住連根葉的脖子。他突然表情一緊,不明白為何會呼吸困難。
「什……什麼?」他吐出這兩個字。
「我要你付出代價。」羅琪亞的手看似柔弱,但此時扣在連根葉頸上的力道卻又如此之大。這就是鬼魂的力量?
「發生了……什麼事?」連根葉不解地看著地上的我和阿魷伯。
「你該為此下地獄!」她的手收緊了些,連根葉舌頭吐出,唾液延流。
我眼睜睜著看著羅琪亞向殺她的兇手索命!
喀的一聲,連根葉的雙手垂軟了下來,他死了。
「啊……啊……」我在發抖,全身抖個不停,此時的她就是厲鬼,一隻索了命的厲鬼!
她放開了連根葉的屍體,表情落莫。
「我殺了他……。」她悲傷地微笑著。
「羅琪亞……。」
「拜託你,我最後求你一件事。」
「什麼?」
「帶我父親走。」
「啊?」小姐,我還趴在地上耶,妳剛殺了一個人,我還得帶著一個比我壯的歐吉桑?「妳在說什麼?」
「我要毀了這裡。」
「可是妳還沒死。」
「不,我已經死了,在那裡的,只是一具不會醒來的軀殼。」
「我……。」
「快走!」說完,她便飄走了。
她想幹什麼?不管她想幹嘛,我必須要離開這裡。
我努力撐起麻痺了一段時間的身體,感覺全身都有針在刺我。可是我不能停止,我知道羅琪亞決定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而她現在就是去做了。
「阿魷伯,你還好吧?」我爬到阿魷伯的身邊,不斷地搖著他,「阿魷伯,快起來。」
終於阿魷伯的眼微微張開,「小子……是你?」
「啊不然還有誰啦,快起來。」我已經可以勉強站立了,這時我看見四處有濃煙竄起,羅琪亞想放火燒了這裡?
哇咧,這女人也太不夠意思了,至少等我們都走了啊。
「這是怎麼回事?」阿魷伯看見地上死得莫名其妙的連根葉。
「出去後再跟你解釋,這裡快燒起來了。」我拽著他粗壯的手臂。
阿魷伯這才看見濃煙中已有火光,「不行,我要帶羅琪亞走!」他甩開我的手。
「不行,她已經被連根葉那個混蛋給種進土裡了,根本帶不走她!」我緊急地大叫著,我已經看見火舌高高地竄出。
「要走你自己走!我要跟我的女兒死在這裡!」
「爸爸……」羅琪亞竟不知何時來到,輕輕抱住阿魷伯的脖子。
「啊……妳……」阿魷伯張大眼,顫抖著。「女兒……。」
什麼?阿魷伯看得見她了?為什麼會這樣?
「爸爸……我終於見到你了。」羅琪亞臉上帶著滿足的表情,美麗的臉龐流下晶瑩的淚水。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妳。」阿魷伯痛哭失聲,從沒見過面的父女,竟在這種情形下見面。
「不,我很高興了,真的。」她微笑著,那模樣就像一個小女孩,一個安心在父親懷中快樂的小女孩。「我要走了,您要保重。」
「不,不!」羅琪亞在阿魷伯的懷中緩緩消散。
可是火勢愈來愈大,我已經看不清周圍了,煙霧將我們團團圍住,「我們再不走就會死在這裡了!」
這個哭得像個淚人兒的阿伯根本沒有聽到我在說啥,我只好邊拽著他邊到處亂跑。
「這裡……」羅琪亞的聲音在某個方向傳來。「這邊,快。」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憑著本能跟潛力奮力往她的聲音奔逃。
門!我看見了!
就在我接觸門把的那一剎那,我聽見羅琪亞說:「真的很謝謝你……」


「你又上報了。」我家附近的便利超商是我每天必須要去的地方之一,今天又是君君值班。她正拿著報紙研究今天關於我們學校的教職員辦公室大火的頭條新聞。
「唉,人紅嘛。」我擺開雙手,做出無辜狀。
「死痞子,只是剛好被你碰到失火,讓你有機會當個善良百姓,居然當作自己是英雄啦?」
「有什麼辦法,老天要我當英雄嘛。」
「聽說昨天失火時,你們學校的警衛偷懶去了,結果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嗯。」阿魷伯一被我拉出火場後,就忽神力大增,邊吼邊叫地跑走了,連攔都攔不住,唉……。
「真怪了,三更半夜的,辦公室裡應該沒有人啊,為什麼裡面還有那麼多具屍體?」君君似乎對這新聞很有興趣,一直反覆看了好幾次。
不過,我也是今早看報紙才知道,失火的那間溫室其實就離學校不遠,火勢沿著那條走道一直燒到了連根葉那間全是植物的辦公室,結果一發不可收拾。
而且連根葉除了綁架羅琪亞,拿她來做實驗之外,好像也抓了不少人,死了之後的屍體就直接埋在土裡當植物的肥料。真的有夠變態。
但我什麼都沒說,說了也沒人會相信吧,所以我只是打電話報了警,反正事情已告一段落,剩下就是警方的工作了。
「對了,」她放下報紙,「我們來了一個新的工讀美眉喔。」
「喔?是美女嗎?」
君君白了我一眼,「小萱,妳出來一下。」
裡頭走出來一個清瘦的小女生,輕輕巧巧地,看起來很生澀,她的後面……咦?
我揉揉眼睛,「妳…好…。」我把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我怎能跟她說,她背後站了一個頭插著刀子的鬼,而且他正狠狠地瞪著我。
「你好。」她說起話來也是細細的,可是我無心再去把妹了,我要閃了。
「君君,我要走了,掰。」
「真怪了,每次有女生的地方,他就像頭猴急的色狼,怎麼今天像是見鬼了一樣。」

我走進捷運站,突然想起羅琪亞,她應該去投胎了吧,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感傷。
「少年仔,有火嗎?」
「嗯?」我轉過頭去「對不起,我不抽……啊!」我跳了起來,「你…你…,」
「啊,選美小姐果然說的沒錯,你真的看得見。」
這個中年歐吉桑,那個每天老是被捷運車廂撞來撞去的那隻老鬼!
「是這樣的,我有件事……」他還沒說完,我就開始提腿就跑。

我不要啊!別再來一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