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忘記所有關於這張照片的記憶。幾歲拍的？在哪拍的？誰幫我拍的？全都忘了。應該說，如果沒再次看到照片的話，根本就不知道拍照的事實。但那確實是我。從外型、表情、或者是氣質上來判斷，那在相片裡的小孩，確實是我。到底怎麼會忘得一乾二淨呢？真的很難下定論，記憶這種東西本來就很不可靠。記憶，很可能跟「想像」有著陰謀論的關係。就像皇帝和史官的利益輸送關係一樣。記憶很可能會被竄改，然後假記憶就被當作事實，用各種彌補的方式存活下來。竄改的過程可能是大腦裡的集權單位先發出需求，再外包給其他部門用想像來創作，當然，集權單位發包過程中，也是有極大的舞弊嫌疑。也就是說，被竄改後的事實，其實是經過好幾手而憑空創造出來的。很難想像吧，但事實就是這樣。

照片裡的我坐在車裡，一台設計給兒童坐的方程式賽車，底盤被螺絲固定起來，四個輪胎懸空著。我右手正握方向盤、左手反握，好像是想要右轉，可是那畢竟是一台被固定住的車，能做的，只能在想像裡轉彎。兩眼專心地注視前方，以便隨時應變即將發生的狀況。當然，也只是想像中的狀況罷了。

縱觀整段成長過程,我拍照的次數算是少的。也不是特別討厭、但也沒特別喜歡,只是一切照著長輩們的意思,鮮少反抗,當然也會有不情願的時候,但現在忽然要我想還真的想不出例子來。青春期的時候,偶爾作作白日夢,常常望著鏡子發呆,然後思考著各種事情。像這樣被安排好、上對下服從的人生,也常思考過,但因為不覺得有何不妥而作罷。是缺乏動力嗎?好像也是。

多年後的今天,我望著照片,盯著出神。自己從前少有的專注眼神,如今看來卻又更似珍貴。我完全忘記所有關於這張照片的記憶。幾歲拍的？在哪拍的？誰幫我拍的？全都忘了。

「專注喔，」照片說，「不專注是不行的喔。告訴你這個，是我唯一的存在目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