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洗完澡回寢室，沒看到她回來，我想她後來去學長住的地方過夜吧。過完那個學期，她就搬出宿舍了。」說起這段往事，彷彿再度經歷一次，不知不覺已經喝完那瓶清酒，我跟服務生示意再來一瓶。

　　「所以她就真的跟研究所的學長在一起了？」

　　「是啊，我覺得很莫名其妙，跟她這麼靠近從沒聽過她對學長有好感。是因為大三暑假那次談到未來要先升學還是就業而想法不同，在那次之後我們就變成熟悉的陌生人，我曾懷疑是不是真的認識過她。我們之後雖然有互動，但都顯得客套。」我越說越激動，趕緊再喝一杯緩緩情緒。。

   「我覺得妳們好奇怪，為什麼不把話說開，讓自己難過了這麼多年。」小純也跟著喝一口。

   「我腦袋想過幾百種理由找她談，連要說什麼也有好幾套劇本，可是一看到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就退怯了，兩人之間形成一道無形的高牆。」

   「一次都沒談過就到現在？！」小純吃驚的看著我。

   「對啊。唉……」我長嘆口氣。

   「這很不像妳，在公司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妳都是勇敢面對，上次公關部出包，妳也主動幫忙想辦法善後。怎麼一遇到感情的事情就變笨笨的……」小純搖搖頭。

   「感情這門課又沒有人教……」我試圖為自己找一個好過的藉口。

   「說真的妳不會有遺憾嗎？曾經那麼好，然後交情就這樣戛然而止。」

   「會，但還能怎樣？」

   「妳是害怕吧？」小純真的非常敏銳。

   「妳說的沒錯，我怕！我問過自己到底在怕什麼，雖然我喜歡女生，但我害怕喜歡自己的閨蜜，我怕我繼續靠近莫如會破壞我們的情誼，應該說我怕她討厭同性戀。在內心深處有個黑暗角落，是小學留下來的，國小有個同學跟我很要好，我很喜歡她。小五那年發生震驚社會的新聞，北一女兩位資優生燒炭自殺，當下都報導她們兩個可能是一對情侶，我看到新聞時非常難過，覺得同性戀是不是就不會被祝福，就沒有未來。我還在很難過的時候，我喜歡的那個同學竟然用很不屑的口吻說她們很噁心。之後，我就開始疏離她了。」

   「所以當妳發現妳可能喜歡上莫如，潛意識就選擇逃避？」小純一針見血擊中我的要害。

   我無法跟她在創美共事，不是因為瑜亮情結，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一個讓我動情的好朋友，我不希望對自己好友隱瞞事情，但我也不想讓自己有機會被她討厭，就算是可能性很低我都不想冒險。我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待我的眼光，但如果是我在乎的人無法接受我的性向，我會很痛苦，這也是到現在我仍無法跟我媽出櫃的原因。認真唸書，忙碌工作可以成為不談戀愛的保護傘。

   「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關於感情我非得確認對方不是恐同，或是非常有把握對方對自己有好感，不然，我總會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深，會催眠自己對她沒有感覺。」

   「真傻，工作上的妳跟愛情中的妳，根本是不同一個人吧。」

   「妳終於知道我沒妳想像的這麼好了吧。」以前喝兩瓶清酒都沒問題，可能最近太累，也許回想這段往事讓我太傷神，我的頭已經昏沉沉。

   「小夏，我看妳好像不太行了，今天就先聊到這邊，先回家休息吧。」

   「好悶，我不想現在就回家，妳陪我走走好嗎？」今晚特別害怕一個人，寂寞像怪獸隨時可能把我吞食。

   結完帳，小純陪我到國父紀念館走走，吹吹風清醒一下。我們繞著中山公園漫步，今晚有好多話想跟小純說。

   「我曾經想過，有沒有可能答應莫如去創美。我可以像演戲一樣，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然後我可以跟她一起工作，那是我大學時候美麗的夢想。我們兩一定可以激盪出非常多的創意，大一大二的共同報告，每次都得到老師同學的讚賞，那種感覺我真的好懷念。」

   「不管妳會不會去創美，何不趁這個機會好好跟她談，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國小同學那樣。」

   「我再想想看吧，妳也知道最近忙翻了，今晚，真的謝謝妳，我現在好多了，講出來舒服多了。十點多了，妳快回去陪老公孩子吧，幫我一起謝謝老王跟王子喔。」我抱抱小純要她先走，我想多待一會兒。

   找個地方坐下來，查一下有沒有電影看，今晚真的不想這麼早回去。

   選一部重拍的恐怖片，決定讓腦細胞被刺激一下。投入一部電影或戲劇，可以短暫進入別人的人生，雖然有時候因為入戲太深而心情較難平復，但又經常能從電影、戲劇獲得一些啟發和靈感。尤其是史蒂芬‧金的作品，總是有很多人性面的東西可以探討，廣告這一行就是要能滿足各種不同的人啊。

   看完電影情緒穩定許多，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腦袋才冒出稍早前在國父紀念館遇到孟妍的事，希望她沒什麼事才好。忙完這禮拜，欠她的約會也應該快點還。

   「妳知道孟妍今天沒來上班嗎？」一早小純傳訊息給我。

   「知道她為什麼沒來嗎？」

   「露露說她剛剛跟副理請假，好像是生病，我看是心病吧。」

   「幹嘛這樣啦，昨晚應該吵得很兇，好啦，我要去見客戶了。」

   今天有三個行程要跑，應該會一整天在外面。

   「孟妍，聽說妳身體不舒服，好好保重喔！如果生病記得要去看醫生。」中午吃飯的時候，傳訊息關心她。

   「謝謝小夏老師關心，我休息一下，明天就可以去公司，讓您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過了幾分鐘，孟妍回了訊息。

   真是逞強的女孩，總是要表現的得體。

   星期六下午，跟紫玫約在板橋大遠百的跳舞香水見面，習慣早到的我在裡面等她，紫玫也準時的出現。

   十二月天，她穿著一件軍綠色長版大衣搭配毛絨帽，腳上搭著黑色高跟踝靴顯得非常帥氣。

   「好久不見。」紫玫豐厚性感的雙唇，低沉的嗓音依舊迷人。

   「對啊，怎麼有空找我，妳先生的公司不是準備在香港開分公司，女兒才一歲，哪會有空出來喝下午茶？」

   「別說了，再不出來透透氣，我都快瘋了。小孩有保姆照顧，我先生飛去香港處理事情，他本來要我陪我堅持不想去。」紫玫一點都沒變，還是非常獨立有個性。

   「什麼煩心的事情會難倒我們這位女強人？」

   「心好累，每天都在演戲，我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誰了。」紫玫眼眶泛紅，這是我第二次看見她這個表情，上一次是我們決定要分手的時候。

   「我以為妳一直都可以處理的很好。」

   「我也以為自己可以，這輩子最快樂最自在的日子，就是跟妳在一起的兩年。是不是就是因為我們清楚知道沒有未來，所以更加珍惜那段相愛的日子？」紫玫眼角滑下淚，我趕緊拿了面紙給她，自己強忍住淚水。

   「紫玫，妳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