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13 21:23:38竹筴魚

【閱讀書】合理又荒謬的小說世界─試讀吳億偉《芭樂人生》小說集

 

(註:吳億偉《芭樂人生》小說集 即將於本月由 聯合文學 出版)

  

  一篇「精采的小說」對我而言,在於閱讀時讀者接收小說的「力量」,而力量的「內容」,包括文字刻畫及情節、譬喻、鋪陳等。吳億偉很明顯地是自前往後,由輕至重,有點想擺脫文字窠臼的味道。

  就整體內容來說,吳億偉的小說偏向比較荒謬的戲劇性變化,卻呈現兩種互不衝突而絕妙融合的反照:一是在用象徵的物件刻劃現實,如〈芭樂人生〉、〈蒼蠅〉、〈跳舞機〉;二是用現實生活解構抽象意念,如〈名字〉、〈網路失火事件〉。但這種荒謬不全然屬魔幻寫實的路,我猜測作者也並非刻意塑造這樣的氛圍,比較貼近的說法,像是遊戲於純文學與通俗文學邊緣的小說,力道失衡便容易兩邊不討好,需要更小心拿捏其尺規。

  如〈芭樂人生〉的主角,家族世代承受著身上會長芭樂的命運,必須定期食用長輩過世後生成的芭樂樹長出來的芭樂,才能避免芭樂在體表生枝、攀藤、蔓延導致死亡的結果。相對於主角父親不願被芭樂束縛而離家不知所蹤,頑強抵抗的性格,順天知命隱藏秘密過日子的他,直到發現終究敗給宿命的父親悄悄返回家族墓園啃食芭樂的萎頓身影,才開始思考如何對妻兒坦白並解釋如此離奇卻不得不繼續走下去的人生。

  使用如此具有親和概念的芭樂來隱喻,套句村上春樹的調調,可以說「芭樂之於命運,就像某種根深蒂固的什麼」,有些隱性的神秘的未知的,本來就是人生中已存在並且不能切割的既定本質,差別在於詮釋命運的眼光以及與命運相處的態度。

  〈蒼蠅〉寫一群暑假加入愛心筆街頭販賣的打工學生,惱怒著街角吃便當時揮之不去的蠅,投射至推銷行為的利潤誘因,以及等待獵物伺機而動的販賣過程。撕裂感的如蠅人性,慣常被忽略,被放大時卻血淋淋赤裸裸,遮掩不住;同樣的表現手法,相較起來,〈跳舞機〉的小說諭示就顯得比較謹慎深沉,弱智母親的手舞足蹈,在幼穉眼光裡是崇拜,懂人事後浸淫成悲哀,崇拜與悲哀從此相揉在跳舞機等級破關的快感中不可自拔。

  「忽地母親的舞蹈浮上眼簾。我覺得那繁複的舞步應該是她從主宰者那兒學來的。她跟隨舞曲的箭頭不停舞動,想教我怎麼跳,但是我沒學好。」

  愛恨交織的終點,終止於長長的嘆息與領悟。

  在〈名字〉裡,自卑著自己不響亮的名而跌入失落牛角尖的吳名字,在兒子車禍身亡後,為人生的迷惑做出了結論。

  「在落淚之前,他決定了一件事,死後 ,他不要讓任何符號占據他的墓碑,不讓文字羈絆他的永眠……那擁有空白墓碑的墓塋,將在荒煙蔓草的墓園中,成為最醒目的一塚。」

  

  以為取了好命名字的兒子,卻活不出算命師說的長壽命,執著於名有何意義?

  

  至目前為止,小說主題意識都相當明快俐落,卻沒有讓我印象極為深刻的部分,直到〈蜻蜓隊伍〉,倏地眼睛一亮。〈蜻蜓隊伍〉似乎是最不慍不火,刻劃細膩而節奏如詩悠悠的韻律,一個眷戀童年生活而在多年以後陷入蜻蜓綺想裡的男孩雅各,最後終於順利穿出現實世界,長出翅膀變成蜻蜓,以從未有過的熱切心情加入了蜻蜓們飛行的隊伍。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呢!」雅各說。

  蜻蜓與飛翔攤開成為雅各心心念念的回憶,亦即小說的線索,當生活的喧囂遠離成虛浮的海市蜃樓,夢反而清晰的透析出來成為伸手可及的實體。

  仔細讀來,吳億偉小說的文字並不刻意強調類後現代的寫法技巧或跳躍的華麗鋪陳,階梯式的情節處理,一格一格都意有所指的創造力,才是小說本身要傳達給讀者的「閱讀效果」。吳億偉其實具有讓我欣賞的,反璞歸真的寫作技能,當絢爛滿佈天空,我期待看見一個只為「為了專注意念而寫小說」 的作者, 能逐漸擄獲那些「渴求好小說卻尋遍不著的讀者」的心,如我。 

  希望我還能繼續看見這樣的小說,如平民美食,不孤高卻仍有其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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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微霜 2009-12-26 10:42:31

寫得真好。推推

新年快樂!

版主回應
微霜:

謝謝你
也祝你新的一年平安順心!
2009-12-27 21:4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