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兒睡了，旦旦在床上跟我聊天。

她用擔憂的表情（雙眉微微下垂、鼓著腮幫子）

來回踱步（就在床上，在樹的身邊走來走去）

不斷地說：「媽媽，怎麼辦？大家都喜歡我可是我不認識他們。」

她的小小身子，像一團火球，充滿了焦躁的能量。

我問：「大家？ 是誰？」

於是我一一澄清了可能的人，

後來猜測，應該是阿公診所的患者、鄰居，或是阿嬤的朋友。

旦旦是這樣說的：

「我認識阿嬤、may、阿公、阿祖、姨婆，可是其他的人我都不認識」

「然後呢？他們喜歡妳，妳受到什麼影響？」我問她。

「可是我不認識他們，我不會跟他們說話？」旦旦還是苦惱地走來走去。

「妳想跟他們說話嗎？」我問。

「不想。」旦旦說。

「我可以跟姨婆、阿嬤、may阿姨說話，可是我不想跟他們說話。」旦旦回答。

於是我回憶起，鄰居伯公會這樣：「怎麼不認識我？」「怎麼不叫我？」

我說：「旦旦，你不認識他們，你不想要跟他們說話，沒有關係啊！」

「可是他們會碰我。」旦旦說。

「碰妳哪裡？」我問。

「任何地方。 他們會碰我任何地方。」旦旦回答。（她眉頭整個皺起來了）

「妳不想要他們碰你，對不對。」我問。

「對。」旦旦說。

「那妳可以說『不要！』」我教她。

「可是我不認識他們，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我不會跟他們說話。」她露出無助的表情。

原來，她不是想要跟陌生人說話，她只是想說不要。

旦旦跟我們，跟樹兒，最能說不要了，她的不要說得又大聲又好。

但面對陌生人，最需要說不要時，她卻說不出口。

「這樣好了，媽媽幫妳想辦法。 我做一個牌子，給妳掛在身上，他們想要碰妳時，妳就比著牌子，要他們看。」我建議。

「好哇！」她露出輕鬆的表情。

說做就做。

我起來，找到一個玩具繩子套上一張小卡片，

小卡片上面寫著：「沒問過我，請不要碰我。」

我還請旦旦找來她的貼紙，貼上來。

並在上面做一個能量符號。

「這樣怎麼樣？」我將它掛在旦旦胸前。並告訴她上面寫些什麼。

她問得很仔細，為什麼要貼貼紙？ 為什麼要做符號？

然後我陪她一起角色扮演，教她說：「不要！」「請看這裡。」

我一次次假裝不同角色，旦旦一次次大聲說：「不要！請看這裡。」

這樣大聲說不要，似乎是她壓抑了的需求，

透過一次次說不要，她輕鬆多了。

她非常開心，說：「我會了，我會了。」

看來她的無助，已經相當久了。

然後，我和展又陪她做了一回合角色扮演。

「我是阿嬤，我可以摸妳嗎？」我問。

「可以。」旦旦回答。

「我是不認識的姨婆，我可以摸妳嗎？」我問。

「不可以。」旦旦回答。

「喔～好可愛喔，來....」展作勢要摸她的臉。

「不可以，看這裡。」旦旦指著胸前的牌子大聲回答。

這樣的來回扮演，讓她有力氣多了。

要睡了，我請她把牌子放下，明天再戴。

她用臉靠近我，很靠近很靠近，充滿笑意，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我聽到...

...媽媽，我謝謝妳.....

「媽媽，妳有看到我在笑嗎？」

她瞇著眼睛，大大的微笑，躺在我身上問我。

♡♡

一大清早，我找到「不要親我」的繪本。

加上一張紙條，還有牌子，放在袋子裡，讓這袋子陪著旦旦一起去阿嬤家。

「不要親我」寫的是小女孩蓮娜，

週一週二週三週四週五....都有人到家裏來，

每個人都想要親她。

蓮娜不喜歡被親，有很多理由：

不喜歡大蒜味、

不喜歡假牙、

不喜歡鬍子、

不喜歡煙味、

不喜歡....虛假....

但是大人們好像都聽不到蓮娜心裡「不要」的聲音，

直到蓮娜生日那天，大家都來了，

蓮娜不肯下樓，因為她害怕。

後來，蓮娜變成一隻大象，

「你們不要親我了，除非，你們想要被一隻大象親。」

所有的大人，終於聽到蓮娜的聲音，

「我們不會再親妳了。」

這繪本是我很喜歡的一本，

我常說，那些可以被親而沒有敏感的小孩，

其實是已經長出大象一樣的厚皮，

與自己的內在柔軟失去了連結。

♡♡

這些兒童身體界線的保護，

需要大人有意識，小孩才能執行。

旦旦最想要的，其實是，

當陌生人想摸她時，阿嬤可以抱著她離開。

我知曉，不同年代的教養觀，

對這些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我問旦旦，為什麼不喜歡它們靠近？

旦旦說：「因為他們的味道跟我不一樣，我不喜歡。」

是啊，「味道不一樣。」

這是敏感小孩能說的最清晰的話了。

旦旦是敏感小孩，

當年的樹兒也是。

樹兒當年很快就哭了，阿嬤有理由抱他走，所以承受得少。

旦旦很會憋著，阿嬤沒有意識到她的不喜歡，所以承受得多。

我也是個敏感小孩，

連現在也是敏感大人。

我能體會到，每個不同能量的人靠近我，帶來的不同影響，

雖然我敏感，但我已經學會保護自己，知道如何穩住自己。

而小小的旦旦，是需要大人合力保護，

教導她身邊的大人，懂得尊重小孩子。

我教小孩，即使要碰路上的小花，小草，都要問：「我喜歡你，我可以碰你嗎？」

小孩很通透，他們都會聆聽到，植物的回答。

我也希望，他身邊的大人，有這樣的覺醒度，意識到，生命的自主意願與界線。

♡

讓我們一起來努力吧！

這些練習，就是覺醒，就是真愛的開始。

請在乎真實，多過客套與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