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時，與一位少女相遇。
我會這樣描述她：
她看起來好累，趴在桌上，臉色有些晦暗，
說話很短，沒有自發表達的動力。

用灰姑娘形容她有些貼切，
但她的灰不是衣著上的灰塵，而是心靈上蒙塵厚重。
揚升的光裡，說到，每個人都有帷幕隔絕了與光的記憶，
我會說，這女孩的帷幕，除了隔絕了光的記憶之外，還隔絕了愛的接受。

女孩14歲，是作夢的年齡。
她也作夢，她的夢是愛情夢，
夢想她喜歡的男生，有一天會喜歡她。
談到夢想時，眼神裡會有偶然展現的光芒，但隨即又消失，
而我知道，她的夢想是個寄託，讓她脫離現實的幻想，
甚至，她未必會去行動。



█
灰姑娘需要的只有好運氣，
華麗的衣服哄托出她的美，
以及送她到舞會現場的馬車。

由於灰姑娘對愛有著無比的信任，
對人與小鳥、森林與小動物…都充滿關愛，
她與母親連結完好，曾經有過父親完整的愛，
只不過命運讓她喪母又喪父，在後母的壓迫下，暫時蒙塵。
但她依舊信任魔法，她對母親與父親的愛，為她帶來了神仙母親，
灰姑娘俱足了獲取幸福的條件。

我眼前的女孩年幼時父母離婚，
女孩一開始與母親同住，但母親沒啥心力照顧她，
她的父母都已另有愛侶，
她的母親面對男友有著苦衷，不敢讓女兒現身。
女孩寄居在親戚家，
上學之餘，付出許多勞動，在親戚的餐館裡幫忙，
親戚覺得女孩不懂討好長輩，失去機續收養女孩的動機。

這女孩有著灰姑娘一般的命運，
卻沒有灰姑娘擁有的愛與信任。


█
我與她一起畫畫說故事。
她畫了一個水滴形的圖案，
我將之補充成一張求救的大嘴。
我說：「這裡有個人在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妳猜求救的人是誰？」
女孩說：「是個年輕人。」
我問：「他怎麼了？ 他為什麼在這裡喊救命？」
女孩說：「不知道」
我說：「我知道…這男孩很餓很餓，他快要餓死了。」
，「其實他不是沒東西吃，而是所有別人餵他吃的東西，他都會吐出來」
，「他只要一吃東西就吐出來，因此，雖然他吃了許多東西，卻沒有滋養」
，「他覺得快要餓死了，所以他大喊，『救命啊！』」

我問：「會有人來救他嗎？」
女孩說：「會，會有個美麗的女孩來救他。」
我問：「美麗的女孩要怎麼救他？」
女孩說：「不知道。」

我說：「美麗的女孩說：『你需要的是自己種的東西』」
，美麗的女孩拿了一個瓷器的小瓶子給年輕人。
女孩說：「把這瓶子放在心的前方，你就會得救了。」
不知為什麼，男孩很信任這女孩，
他拿下那個小小的瓷瓶，放到自己的心口，
說也奇怪，男孩就開始掉下眼淚，
他的眼淚越來越多，都流到瓶子去了。

小小的瓶子，不知怎麼的很神奇，裝得下好多的眼淚。
眼淚流下來的時候，
男孩想起好多往事，
想起小時候沒看過幾眼的父親，
想起他追逐卻總是會消失的母親，
想起許多人給他東西吃，卻沒有凝視他，
想起他孤單寂寞的時候，
男孩看見自己的過往，為自己流下了眼淚。

慢慢地，男孩的眼淚留得差不多了，
地上出現一個小小的瓶塞，
美麗女孩的聲音從地上傳出來：
「灌溉大地吧！
那瓶子的眼淚，能灌溉出充滿能量的植物，那植物，就能讓你吃飽。」

於是男孩在家旁邊找到一塊地，
他開始播種，然後用小瓷瓶的淚水來灌溉，
不知怎麼的神奇，小瓶子的淚水怎麼用也用不完，
有幾次看起來快沒有了，
剛好都是男孩心口還會痛的時候，
男孩只要將瓶子放在心的前方，他回顧往事的哀傷，又足以填滿瓶子。

有一天男孩想，這眼淚這麼鹹，怎能灌溉？
於是他用手指沾濕舔一舔，他發覺，那淚水在瓶子裡，已化為甘甜的泉水。

植物慢慢地長大，
男孩開始有了真正吃食的渴望。

這回，他不喊救命，也不喊「我餓」
他對植物們說：「真好，你們長大了，現在我要吃你們了。」

男孩為自己煮了好吃的一盤青菜，
第一次， 他覺得吃飽。

男孩慢慢有了生活，
他有了力氣，去奔跑，去工作，去做許多年輕男孩都愛做的事。

有一天，男孩將瓶子拿到心口，
他發覺，自己的嘴巴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他真心感謝，自己的旅程。



█
說故事時，女孩聚精會神地聆聽。
說完故事，我們又繼續其他的活動。



█
這故事，是從內心直覺的心，說出來的。
故事隱喻了什麼？ 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只知道，女孩在愛的給與收之間，需要學會平衡。
他無法感謝親戚的給予，
親戚也沒有感激女孩的勞動與付出。

女孩的帷幕好厚，
隔絕了真實感受，
愛情幻想其實是出不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