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旦正在學說話，每天，她說出在她心裡流過的話語，
心很空的時候，留在她身邊聆聽，
她是我活生生的小老師，教我如何身心連結。

當然，她所說出來的許多話語，也有不身心連結的，
許多話是模仿的，像是單純的海綿，吸收並釋放。

另外有些時候，她的話語形成模式，
與當下沒有太多連結，傳遞的是她心智的習性。

我的興致就是仔細聆聽，分辨她話語裡的各種成分：
哪些是身心連結的，為她的身體與心靈發言？
哪些是模仿，孩子就只是無心的鏡子？
哪些記錄了她的習氣與模式？
她進入這些狀態的時候，需要與她更有接觸，引領她回到有連結的當下。

由於很細緻，而我又是初初發現，
所以不容易寫出經典的例子，容我將記憶所及，記錄出來。


█ 「不好喝，沒味道！」
最近，樹兒迷上吃甜不辣，而旦旦則迷上喝甜不辣的湯。
旦喜歡喝湯，且喜歡自己喝，經歷無數衣服的犧牲，最近她技術越來越好了。

昨夜睡前，我將涼了的甜不辣湯，放在杯子讓她用吸管喝，
看著她身上保持乾淨的衣服，心裡佩服自己。

然後哥哥就來了，說：「我也要喝！」
兩人各用一隻吸管，共同吸吮的樣子很可愛。
喝一會兒，哥哥說：「不好喝，沒味道。」
旦旦抬起頭來，跟著說：「不好喝….沒..味道！」
然後繼續低下頭，拼命吸她的湯。
哥哥覺得有趣，繼續大聲嚷嚷：「不好喝，沒味道」
旦旦也繼續說：「不好喝….沒..味道！」

哥哥看她言行不一致的樣子覺得有趣，反覆幾次，
直到我說：「樹，別逗她了。」

湯快喝完了，
這時候旦一把捧起杯子，也不管吸管還插在裡面，就仰頭豪爽地大喝…
嗯～ 然後…她的臉、衣服、褲子…我的褲子…衣服…全都是甜不辣的味道啦！
我越來越懂，為什麼衣服老是洗不完。

旦喜歡記住別人的話，尤其是哥哥的話她最愛，
她會說：「好帥！」「酷！」「哇塞！」「哇嗚～」
這種充滿情感能量的聲音，總能引起她的共鳴。
這時候就不要聽信她的語言本身，而只要聽她的情感就好了。
她就是，歡喜地跟隨哥哥發音，讓聲音啟動她內在的興奮情緒！
這種時候，情感是真實的，其他的不需過於認真。


█ 我好瘦
有一天，她捲起她的袖子，看著她的前臂，然後告訴我說：「我好瘦！」
我很驚訝，孩子不會對自己有評語的，這一定是別人教來的。
我問：「誰說妳好瘦？」
「MAY 阿姨」小女孩認真回答。
我說：「嗯～妳剛剛好。」

這話其實已經變成連結，不帶感覺的，她看到自己的手臂，就會想起來，
然後跟我說：「MAY阿姨說：『我好瘦！』」
我會笑笑說：「妳好漂亮。」或「是啊，妳蠻瘦的，而且很健康。」
…..
有意思的是，這好瘦的聲音，像是刻印一樣，成為她的某種自我形象。
我猜，MAY在說的時候，一定充滿真情流露，孩子吸收了。

這樣的話語，不是與當下的經驗連結，
而是一種對自身的詮釋與理解，可以在未來成為自我形象與信念的，
其實，我很小心地，不讓她過早有這麼多自我評語。

目前為止，若我有覺知，我放入她心裡的評語有這些：
「可愛」，「漂亮」，「寶貝」，「可以做到」….
寫不出豐盛的東西，仔細想想，我還真的不一定有覺知呢！



█ 我好餓
旦旦有個習慣，就是當她看到她更想吃的東西，
她會吐出她嘴巴還沒吞進去的東西，然後嚷嚷說要吃新東西。

她從很小，就會討東西吃，進展的程序是這樣：
哭…（小嬰兒時期，餓了就哭）
慢慢地，她會用手指著食物說「啊～」….
接著她會說：「要」「還要」
後來她會說：「奶奶」「香蕉」「水」「麵麵」「阿力（巧克力）」
然後她會說：「千昕…喝…奶奶」,「倒水…千昕…要喝水」，「吃麵麵」
但是最近她的台詞是：「我好餓！」

第一次聽見她說「我好餓」的時候，好驚喜有些心疼，趕緊準備東西給她吃，
後來，發現她每回要吃東西前，都會說：「我好餓！」
即使她才吃完一堆東西，她還是會說：「我好餓」

我明白，「我好餓」這句子，逐漸失去它本來的表達意義，
只剩下一種「按鈕」，小女孩可能認為只要說：「我好餓」就可以有東西吃。
她一定是學到了先前大人給她的回應，她知道「我好餓」能最快吃到東西。
這就是一種「增強」

孩子無心天真地學會，旦旦學會說：「我好餓」能要到東西
而很多孩子學會「有禮貌」、「哭」、「耍賴」或「生病」能要到東西
語言與行為失去了當下的表達意義，剩下與記憶連結的人際動力功能
而我要做的，就是拆掉這些增強。



█ 阿祖家…巧虎…有…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昨夜睡前，我正在溫柔觸碰樹兒，回歸中心的我全心寧靜，
小女孩跑過來，非常懇切專注地，要跟我”聊天”，她說：
「阿祖家…巧虎…有…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我由於靜心的關係，保持寧靜，沒有回答她，於是小女孩：
「阿祖家…巧虎…有…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阿祖家…巧虎…有…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我終於放棄樹兒的寧靜，回應她：
「旦說：『阿祖家的巧虎電視，有吱吱喳喳的唱歌』是嗎？」

「嗯～」小女孩滿足了，離開。
我繼續轉向樹兒，不到10秒，小女孩又來了，
「阿祖家…巧虎…有…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她比手劃腳，手舞足蹈的樣子。

我終於明白，她開始有「聊天」的渴望，她想跟我分享，晚上經驗到的美好。
於是我完全放下讓樹兒睡著，面對她問：
「旦說說看，阿祖家的巧虎，什麼樣的吱吱喳喳？」
樹兒翻身拿起他的書看。

「大姊姊…小姊姊…跳舞…吱吱喳喳…吱吱喳喳…」旦費力地表達，
回想的時候，眼珠子還轉了好幾個方向，在提存視覺與聽覺記憶。

「 喔～ 旦說，巧虎裡面的姊姊，她們跳舞，唱歌，吱吱喳喳，是嗎？」
我試圖想像她看到的畫面，零聽她。
「嗯～」小女孩滿足了。


旦開始會跟我聊天，她會有許多感官經驗的記憶，
當這些經驗流過時，會看見她眼神恍惚彷彿在遠方的樣子，
我知道小女孩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

這時候我會問：「旦旦，妳在想什麼？」
她會說：「想…寶寶」或「想…黏土」…任何她平日喜歡的活動，
這時候就是啟動聊天的時候啦！
每天，當哥哥在幼稚園下車，車上只剩旦旦時，我會跟女兒聊天，
未滿2歲的女兒聊天，真是幸福的事啊。

語言在此是一種功能，分享，說出此刻流經她體內的過往記憶。



█ 「哇喔～」「hello樹」「腳癢」「痛痛」「好冷」「我想要去阿嬤家」
旦旦是會讚嘆的孩子，看到哥哥堆的積木，她會大大開心說：「哇喔～」
看到打開的披薩、媽媽煮好的菜，或爸爸穿得帥…她都會說：「哇喔～」
泡澡時身體剛碰上溫暖的水、擦乳液時我按摩她，她也會說：「哇喔～」
讚嘆之情，洋溢全身上下。

她喜歡大自然，爬山時她會說：「hello,山」…
開車開窗風進來，會說：「hello,太陽」，「hello，樹」….
我慢慢教她：「掰掰，大便」，「hello月亮」，「掰掰，溫泉」
這些語言讓她表達心中的連結之情，也用名字呼喚著，內心感動的事物。


她對感官經驗敏銳，一天到晚，她會報告各種感官經驗，
她也對自己的需求明確，她從來不會忘記，要求我們照顧她。
「腳好癢…媽媽擦藥藥」（遺傳我過敏的她，冬天皮膚容易發癢）
「腳好冰…穿襪襪…千昕..要..穿襪襪」早上踩到冰冰地板，她會這樣說
「怕怕…吉野…不要靠近…媽媽…保護我」她害怕阿嬤家的波斯貓
「痛…不舒服…」她會說自己的身體，腸胃炎的日子，她皺著眉比自己的胃。
「抱…媽媽抱」這是她最常有的呼喊。
「想睡…千昕…累了…想睡」她是自己決定什麼時候要睡覺的孩子，每天睡前，樹哥哥都會第一個睡著，展爸第2個睡著…旦精力充沛地繼續玩，我陪她。
然後有一瞬間，她會宣告：「睡覺…我要睡覺」，就會立即睡著。
我則是….還要摸摸這個人，親親那個人，最後看幾頁書…才睡著的媽。

這是我最喜歡的語言，
當下，具體，為自身表達的語言。
我在這裡，從她身上學會，自然真實，為自己的需求負責。



█ 關於刷牙，母女兩的溝通
已經有兩週了，旦不讓我幫她刷牙，她堅持自己刷。
小女生煞有其事的，很認真，刷牙、漱口….「千昕…自己刷…不要…媽媽刷」

每次，提幾次建議，都被她否決的我，
好笑又欣賞地，看著她，放任她自己來，感受她正享受獨立的喜悅。
當然，我就會不時要求她張開大嘴，讓我檢查她的牙齒，
上門牙左方有顆牙，看起來有乳斑菌…
旦旦由於嘴型的關係，張開嘴只看得見下排牙齒（像我）所以她自己刷不到。

今天早上，她說：「痛痛」，「嘴巴…痛痛」
我問：「哪裡痛痛？ 嘴唇？牙齒？ 還是嘴巴裡面？」
她說：「牙齒」，「哪裡？」我問。 小女孩指著我最擔心的那顆牙。

於是我開始嘗試溝通：
「旦旦，妳人小小刷牙也小小….媽媽人大大刷牙也大大」
「牙齒痛痛…要大大刷牙….大大刷牙…牙齒不痛」
「現在，讓媽媽幫妳刷牙好不好？」 我懇切地問她。

小女孩定定看了我，說：「好！」
旦旦有個好處，就是她認真答應的事，她都能做到。
她不要的事，我也不願意讓她隨便答應我。

於是，我抱著她，一次次，認真幫她刷牙，「還痛嗎？」
「痛有沒有變小一點？」「再刷一次好不好？」
…最後，她說：「痛痛變小了！」
我祈禱，她的蛀牙可以有救。
我問：「這幾天，都讓媽媽幫妳刷大大牙好嗎？」
「好～」小女孩信任地回答我。

我想起一位母親曾經為了要幫8歲兒子刷牙兒子不要而大戰3小時的故事。
很珍惜自己與女兒的關係，依然有信任，
很珍惜女兒對刷牙的經驗，依然是滿滿的快樂。



█ 「我….要找阿嬤…穿衣服」
昨天晚上10點我忙完，到婆家，準備接小孩。
2個小孩都在浴室裡泡澡，為了能順利脫身，婆婆聽到我聲音就離開，
浴室剩下MAY阿姨。

樹看到我很高興媽媽來了，
旦看到我以為我要抱她走，立刻站起來大哭：「我….要找阿嬤….穿衣服」
既然她哭了，我就乾脆真的抱起她，她大哭嚷嚷：「阿嬤…阿嬤」
我很安定，心很歸於中心，鬆鬆地抱著她，放到床上，穿好衣服。

然後，我拍拍她的背說：「千昕…想要找阿嬤…媽媽知道」
「阿嬤…休息…..媽媽….照顧旦旦」，我大聲地肯定說出，以她的文法說。
小女孩安靜了些，我在她耳邊輕聲說：「晚上，媽媽會很用心照顧妳喔！」
小女孩不哭了，安靜地趴著，她安心地，回到我身邊。
然後，整個晚上，她很有安全感，放鬆地，在我身邊玩耍嬉戲休息被照顧。


這是旦的說話，以及我們母女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