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03 08:09:16聖女貞德

強暴與膚色政治學:史提夫.雅各斯 (Steve Jacobs)《屈辱》

強暴,是罪行;但如果加害者和受害者雙方擁有不同膚色,那很可能會首先被當成一宗政治事件,而不只是一宗性別侵害案件。在罪行與政治事件之間,足以左右受害者的反應──報警?還是用其他「政治手段」解決?由澳大利亞電影工作者史提夫.雅各斯 (Steve Jacobs)執導的《屈辱》(Disgrace),則準確地指出當中涉及的複雜性。

該片改編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柯慈(J.M. Coetzee)同名小說,故事場景設定於種族隔離政策廢除後的南非,內容講述一位英國文學教授David Lurie(約翰·馬可維奇〔John Malkovich〕飾演),由於與一名女學生發生性醜聞而丟掉飯碗後,動身探訪住在偏遠鄉間的女兒;David Lurie本來期待和女兒過一段平靜的生活,但卻不幸發現,原來自己的女兒長期被一群當地流氓(黑人)控制;甚至有一次,David Lurie的女兒被輪暴,竟然發現自己不單全然無力阻止,而且在事後無法說服女兒挺身指控暴徒,甚至被迫放任暴徒繼續介入她的日常生活。

柯慈近年移居澳大利亞的阿德萊德市(Adelaide)──誠如著名的民謠〈再一個阿德萊德的無聊之夜〉(One More Boring Night in Adelaide)指出,該市是這世界上數一數二的無聊之地;不過,柯慈在阿德萊德2004年的作家節卻指出,基於他在南非的經歷,他認為該市是人間天堂;在阿德萊德,《屈辱》的上映成為了該市的一大盛事,當地主流報章《Advertiser》更有評論認為,從該片內容可以側面了解柯慈深愛阿德萊德的原因。

筆者有幸在該市觀賞這部作品;在離開電影院三個小時後被街上一名酒醉的年輕人(白人)攔住。這位醉漢可能沒有看過該片,但他向筆者所訴說的心聲,卻巧合地呼應著《屈辱》的某個層面。他一面發表一堆種族主義的言論,同時一面說自己非常恐懼亞洲人──因為他的祖父曾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被日本人修理過(對某些澳洲人來說,從北海道到雅加達,從台北到仰光,都是同一「國」人,他們並不一定有能力分辨箇中差異),他發現在路上有越來越多人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他擔心澳洲會被亞洲人佔領……

在阿德萊德,大概只有醉漢才有可能公開發表對異文化的恐懼;但有趣的是,最讓他感到沮喪的是:連白人都輕視他,輕視他終日流連在街頭買醉;他不能理解這些白人為何會漠視他「抵抗」異文化入侵的決心……

也許健全社會與病態社會的差別就在這裡,前者會首先將一名醉漢視為「醉漢」;但後者(例如在《屈辱》故事中)大家無法單純地視強暴犯為強暴犯。在那裡,罪行首先不見得是罪行,由於各種不得已的原因,罪行只是政治角力的一部分,受害者的痛苦,也只不過是政治角力的一部分。

如是看來,《屈辱》絕對是難得細致處理膚色政治的影視讀本。



(按:上文為本人以筆名「大圈仔」發表於《破報》復刊第567期之影評文章修改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