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絕版詩集]1.

梁宗岱的《晚禱》

／林煥彰

《晚禱》這本詩集，可能是我目前收集的出版時間最早的一本，但已經忘了怎樣收集到這本詩集；可以確定的是：不是在台北買的。

年輕時，我有收集詩集的喜好；能買到舊詩集，尤其是絕版書，只有兩個地方：一是台北牯嶺街的舊書店，沒事就會往那裡跑，想撿便宜；另一個是香港的一些舊書店，那要靠朋友帶路。我第一次去香港，是1976年的七月，應香港「詩風社」邀請；詩風社成員以王偉明、黃國彬、羈魂、譚福基、陸健鴻等為主，我在香港買1949年以前在大陸出版的絕版詩集，或在香港重印的，大都由王偉明帶我去。《晚禱》這本詩集，斷定和王偉明有關。

《晚禱》屬於「創作書社」文學研究會叢書的一種，初版於中華民國十三年十二月，上海商務印書館印行。但我手上這本《晚禱》，是民國二十二年四月印行，在版權頁有「國難後第一版」字樣，原因是「民國二十一年一月二十九日、敝公司突遭國難總務處印刷所編譯所書棧房均被炸燬……」(見版權頁重印啟事)。

梁宗岱(1903-1983)1921年冬成為文學研究會會員，《晚禱》是他的主要詩集，他的重大成就應該是譯著和詩論方面；曾出版譯詩集《水仙辭》、《一切的頂峰》，詩論集《詩與真》和《詩與真二集》等。《晚禱》32開63頁，和民初大多數詩集一樣，薄薄的樸素模樣；它收錄詩作包括：失望、夜梟、淚歌、晚風、途遇、秋痕、散後、歸夢、晨雀、晚禱、晚禱(二) 、暮、白蓮、星空、夜露、苦水、光流、晚情、陌生的遊客等十九首，最後附一首英文詩做為「代跋」；期中＜散後＞一首像組小詩，自第12和13頁之間的插頁起至45頁止，計35頁，佔整本詩的一半篇幅之強；除插頁只排題目＜散後＞兩字外，其他各頁從兩行一頁到六行一頁都有；每一頁都沒有小題，也無編碼，卻都可以各自成一首小詩，類似冰心的《繁星》或《春水》，例如13和34頁：

     「微風在花間絮語了，

       聽－－他說些什麼？」

     「當悲哀慢步走到我的身旁，

       把伊的指尖輕敲著我的心頭的時候，

       我什麼都忘記了；

       只覺得伊慈祥，溫藹……

       把我的心絃彈出

       一陣不可名言的快意的酸痛。」

這組詩寫於1922年3月27日至1923年4月10月，它的前後各有一首，我認為是這本詩集中的兩首「散文詩」；前者是＜秋痕＞，後者是＜歸夢＞，題材都與兒時生活和親情有關。

    這兒不該忽略的是，詩人用來做為書名的＜晚禱＞這首詩，特引錄讓讀者想像八十多年前梁宗岱寫此詩時是如何的一種微妙的心境－－

         「不彈也罷，

      雖然這清婉潺湲

      微颺蕩著的

      蘭香一般縹緲的琴兒。

      一切憂傷與煩悶

都消融在這安靜的曠野，

無邊的黑暗，

與雍穆的愛幕下了。

讓心靈恬謐的微跳

深深的頌讚

造物主溫嚴的慈愛。」

    這首詩寫於1923年6月13日，有副題「－－呈汎、捷二兄」。《晚禱》詩中最長的一首是＜淚歌＞48行，分為12段，每段4行；最短的是＜暮＞，只有三行，不妨引錄如下：

     「像老尼一般，黃昏

      又從蒼古的修道院

      黯淡地遲遲地行近了。」

    梁宗岱1924年赴歐洲遊學，《晚禱》中的詩按寫作先後排序，第一首＜失望＞寫於1921年7月21日，最後一首＜陌生的遊客＞寫於1924年6月2日晚上，該是歐遊旅次中的作品，我們欣賞它的最後一段吧－－

    「什麼，陌生的遊客，你的面龐

      這樣緋紅，呼吸又這樣微細，

      可是嚴冽的秋霜已緊壓你的心苗，

      雖然青春還蕩漾在你的臉上？

      －－我不是為採花而來。」

                   (2008.08.12/14:12台北. 研究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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