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17 19:50:23lilou

[人物]笑看人間百態:法國漫畫家布克 Boucq

想逃,結果還是逃不掉。

很久以前就在圖書館看過布克的「死神與豬老子大冒險」(Les Aventures de la Mort et Lao-Tseu)漫畫系列,才看了封面一眼,只見一個骷髏架子在肉舖冷凍庫內耍大刀削肉,還一邊呵呵大笑,馬上被我列入「備考」書單。說也奇怪,另一位法國漫畫家David B. 圖案化的世界裡也常有骷髏與死亡出沒,我卻能照單全收。

最後我還是打開了「死神與豬老子」這套書,超現實爆笑劇情讓人幾乎忘了主角的駭人模樣。布克大膽地選擇死神為主角,寫實的畫風讓人乍看之下有點怕怕。有一次死神在家練習嚇人,他猛然把整個頭骨摘下來打招呼,好像醫學院的人骨標本突然倒在身上,讓人嚇得魂飛魄散。

死神在家練習得有模有樣,正式上工時可就沒那麼順遂了。他遇上機智又好心的阿嬤,老是被哄得團團轉,跟阿公阿媽轟啪完高高興興地離去,卻忘了原本來抓人回西天的「工作」,只好自認倒楣。他也曾遇到一個死不信邪的老先生,兩人開始辨證死神/ 死亡是否存在。老阿伯拆掉死神身上一根根骨頭,每每問道:「這是死神/死亡嗎?」,乖乖牌死神只會回答每根骨頭的專有名詞,最後全身被阿伯拆光光,還被人家掃地出門。
有一回死神跟愛豬跑去參觀農業展,腦筋動得快的商人馬上跟他推銷新型耕耘機「割取」生命。死神一開始為了這個現代化的玩意兒差點昏了頭,後來幡然省悟,指責商人此舉「不人道」,氣呼呼地帶著他的古董大鐮刀走人。布克與編劇共同塑造出一個可愛迷糊又極有人味的死神角色,在現代化與商業邏輯的強勢操作下,猙獰的死神有時也無可奈何。這個系列仍繼續在「冰流」漫畫雜誌(Fluide Glaciale) 連載中,死神與愛豬堂堂進入資訊時代,還煞有介事地設立網站呢。
搞笑之餘,布克也與知名漫畫編劇尤杜洛斯基(Jodorowsky)合作,創作出美國西部寫實風的「獨臂打手」(Bouncer)與超現實走向的「月亮臉天使心」(Face de lune)等兩部風格迥異的作品。

為了創作「獨臂打手」,布克特地跑到美國實地考察,捨棄了慣用的沾水筆,改用毛筆作畫。他甚至延請他人上色,低調如塵土的用色跟他原本的畫風大為不同,卻也成功塑造出美國西部荒野情調。這種做法令人不禁想起歐漫大師墨必斯,他用本名吉侯(Giraud) 創作西部風漫畫「藍莓上尉」(Blueberry) ,改成另一種更粗獷的畫風呈現。

另一部作品「月亮臉天使心」則設定在一座與大陸隔絕的「聖母」島(Damanuestra)上。獨裁政府只想到發展核武,島嶼周圍海洋因此受到輻射污染也不在乎。漁民們叫苦連天,有心人趁機創立新興宗教壯大自己勢力,其他組織也極思反叛奪權。

亂世出英雄,正好是救世主出場的大好時機。百家爭鳴下,誰才是真正愛民的彌賽亞呢?還是結果重於過程,不論任何手段,最後勝出的就是「真正」的救主呢?

主角「月亮臉」一句話也不說。他一派天真的微笑總讓人以為他是個傻子,即使面對世紀終極核子武器也如孩子般純真。他馴服海嘯,跟自然為友,徒手起造頹杞的大教堂。他讓政府與其他野心家們深感威脅,成為眾人除之後快的眼中釘。
月亮臉小子的五官輪廓不深,有時甚至如一面明鏡,浮現出對話者想看到的樣子。相較之下,其他圖謀奪權者的造型極盡誇張之能事,宛如帝國崩解前一場糜爛浮誇的嘉年華會,絢爛之後留下滿地的腐肉屍骸,不忍卒睹。

統領漁民的聖母信仰主教表面威嚴十足,進行宗教儀式時卻可以變化成女聲,假扮聖母顯靈。漁民供奉的聖母神體則如睡美人般沉睡不醒,任由主教擺弄。信眾彷彿水蛭般巴著聖母,希望能分到一點聖母的「神血」,神聖與不堪同時存在,宛如葛林納威(Peter Greenaway)的電影「魔法聖嬰」(The Baby of Mâcon) 。城中紅牌妓女肥大如小山,她與身兼皮條客的駝背兒子操弄民意,順勢成為民間「起義」的領導人物,口號是「眾人之母,眾人之子」,也打著聖母子的招牌來爭權。

基督教意象在「月亮臉」故事中無所不在,前述聖母子形象引用再明顯不過。布克可以拿死神開玩笑,在此則跟著尤杜洛斯基拿基督教來大作文章,尺度之大膽令人為他們捏一把冷汗。無神論的文官們穿著天主教服飾,他們視民眾如芻狗,對拱出來的領導人冷靜用刑。沉睡聖母裝扮與聖母瑪麗亞無異,成了主教犒賞手下的活祭品。

宗教淪為人慾橫流的修羅煉獄,也可以是單純明淨的修行道場。當眾人為了權位廝殺得你死我活時,有的人避難到郊外的教堂廢墟,跟著長老與月亮臉小子重建教堂,教堂不一定是神靈的居所,有時其實是安定人心的避風港。

有人認為,聖經其實可以看成最早的一部科幻小說。從聖經以降,尋找救世主的創作主題從來沒間斷過。新生代漫畫家德魁西(Nicolas de Crécy)就曾畫過「肥海豹奇遇記」(Le Bibendum céleste) ,主角也被當成救世主而捲入權力爭奪戰。德魁西版的救世主沒有月亮臉小子的神力,只能淪為執行他人意志的皮囊,更是可悲。

布克此時的風格與早年細碎線條滿佈的畫法相比,顯得更為純粹簡潔,有的畫面還頗有墨必斯的味道呢。不論是橫向或是縱向的拉長分鏡方式,適切地提供了圖畫敘事與呼吸的舞台。

不管耍弄死神搞笑,或是諷刺意味十足地訴說當代寓言,布克繼續以他超現實的黑色筆法,顛倒笑看人生。

人生,不就是這麼一回事!C’est la vie !

■ 布克其他作品介紹:http://bd.casterman.com/bio/BoucqFr/?open=1

相關資料:
註1:David B.http://www.dalapub.com/comic/comic-content/je/61.htm
註2:「冰流」漫畫雜誌http://www.fluideglacial.com/pages/homepage.htm
註3:Giraud/Moebius http://www.lambiek.net/artists/g/giraud.htm
註4:「魔法聖嬰」影片http://petergreenaway.co.uk/macon.htm
註5:「肥海豹奇遇記」http://www.dalapub.com/comic/comic-content/je/79.htm

(封面來自Casterman出版社網站,布克照片來自Humanoïds associés出版社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