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貢像個謎一樣，不經意時彷彿就在身邊，一轉頭，卻看似好遠，好遠。

第一次遇見小貢，貢媽媽帶著他來學劍，小貢羞澀地向我們微笑，露出一口牙套。我和另一個劍友不禁竊笑，唷，卡哇伊哦。

那時，只覺得這對母子好生神秘。他們住在另一座山城裡，每天晚上開半小時的車，就是為了來學劍。

後來，小貢一開始只學較靜態的居合道，後來開始戴起護具，兼練劍道。有一天，小貢的牙套不見了，蓄著一小撮鬍子的小貢，笑得越來越好看(雖然有時我們覺得他的造型很像耶穌)，劍法也越來越好，成了道館的小老師。

我也漸漸與貢媽媽聊開來，才發現小貢練劍的原因。

小貢的舅舅是劍道五段，在小貢這個年紀開始學劍，與好友都成了劍道高手。舅媽是居合道高手，小貢的小弟也練劍。一家人的武道段數加起來，不知道會有多少。小貢大概是受到家風薰陶，也可能受到日本動漫的影響，放棄了多年的西洋劍，改學竹劍。

小貢其實才二十出頭，外表與個性看起來卻可加上四五歲以上。彈得一手好琴，可以拿吉他自彈自唱。除了武道外，腦袋裡懂得比同年紀的男生多。在精通廚藝的爸媽薰陶下，煮得一手好菜，看來簡直是個完美的新好男人。

有一日到了貢家一看，差點沒被眼前美景嚇昏。

小貢的三個兄弟全數到齊，個個都像小貢一樣，謙恭有禮又有料，內在外在都實在，簡直是F4家庭，貢媽媽若是住在台灣，不知道會羨煞多少婆婆啊。

貢爸爸從事海上貿易，長年在越南經商。聽小貢說起來，也是F4型男兼顧家男人。天啊，F4就已經很誇張了，他們家居然是F5。

直到有一天，貢媽媽照例來載小貢回家，車子在夜色裡緩緩離去，我呆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法國大多數轎車後窗上，通常貼著各國貼紙，或是車主參與的社團標誌。那一晚，我看到貢家轎車後窗上，貼著一張奇特的貼紙。貼紙呈長方形，中央是一個紅藍白三色火焰圖案。

那個圖案，三年前的四月二十一日讓法國政壇大地震，當時的首相喬斯潘(Jospin)在首輪總統選舉裡落敗，法國各派緊急動員，忍痛呼籲選民集中投給右派UMP，民眾走上街頭示威，感謝民主政治的爛蘋果邏輯，席哈克才得以坐上今日這個總統寶座。

那個圖案，以前還在唸書時，我和同學總是想盡辦法在上頭塗鴉攪亂。能少一張，是一張。

那個圖案，代表的是法國極右派政黨---國家陣線黨(Front National)。

國家陣線黨的刊物叫做「法國人優先」(FDA，Francais D’Aboard !) 。對猶太人遭到屠殺一事，黨主席他老人家不置可否。他們鼓吹廢除人工流產法與同居者即可申請的民法共同體法案(PACS)，要重新彰顯「婚姻」的價值。他們主張禁止所有外來移民，尤其來法依親者。只有法國人有權享有社會補助與工作。

這樣的主張，聰慧親切的貢媽媽一家是他們的忠實支持者，而非大選時的賭爛票選民。貢媽媽曾代表國家陣線黨在山城出馬參選，差點就選上市代表。同在山城工作的一位劍友這樣告訴我。

那個精力十足，打過女子橄欖球的貢媽媽。
那個跳起woogie boogie，令人想见當年風華的貢媽媽。
那個彈起吉他，頗有Django風采的貢伯伯。

那晚的夜色如霧般襲來，小貢的笑臉漂浮著，漂浮著。

越漂越遠，在黑暗裡沉沒，沉沒。




/附圖：幫小貢的小弟小傑畫的像，完美主義的老哥在一旁很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