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迫害症之【消失的溫度計】
週三晚間,我感到頻頻的頭痛,起初只有後腦杓,但痛感像刁蠻的小蛇一路在我的顱上鑽竄,於是太陽穴兩側、左上、右上最後全都淪陷了。稍早聽駱老師演講的時候還不那麼明顯,離開了講座後,我趨步往綜大中庭的方向,腳被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硬物絆著,一個踉蹌間,方才專注的氣力瞬間渙散開來,正巧讓頭痛乘虛而入。八點的下課鐘剛響,我的身後、兩側擠滿從教室裡頭洩出的人潮,瓷磚地沙沙沙的大響,我在熟悉中哄鬧的綜合大樓,又突然鬆懈下來的緣故,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同學的肩,我問,請問停車場在哪一邊?然後往他所指那個方向走去,果然看見了我的機車。
所幸住處的門牌號碼尚在,我推開沉沉的大門,迎來的兩隻狗一騰身將腳掌跳貼在我的胸口,因為方才路上的冷風吹得頭又更加暈痛,頸上像掛了鉛錘,我沒多搭理兩條狗,兀自的走進臥室。房裡的燈亮著,我看著地板上自己移動時亮晃的光影,感到臉頰一陣燒灼。似乎是發燒了啊!也難怪頭痛欲烈。我恨極了感冒,感冒像是一堵牆,於外阻擋了生活的秩序,於內則阻擋了感知和感官的能力,但越是擔憂感冒與否,喉間卻越是作對似的泛起搔癢感,從前的經驗告訴我,發燒是感冒的終極症狀,猶記上回高燒逼近四十一度,又不幸與期末考的時刻重疊,好不容易吞進眼珠子裡的資料全在腦中燒成了灰燼,像煉獄般的幻境至今猶新,我打了一哆嗦。覺得一陣冷。
關上窗後仍然冷,身體雖發寒額際卻冒出汗珠來,鑽進被舖裡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溫度計,心想一但確定了是否發燒,離燒退就近了些。
我開始後悔沒好好實踐物歸原位這件事了,身裹著厚重的被褥已覺負擔,偏偏我一直以為在筆筒上的溫度計又不見蹤影,又因為冰涼的掌心貼在額上分外燒灼,我無法判定是不是真的超過了正常體溫,消失的溫度計使我異常焦躁,無法確切知悉發燒與否令我陷入一意識上的迷宮,感知的辨析已經無可信任,一切都是那麼的急需定義,急需被形式套用。正常體溫是多少?腋溫是否要較顯示上再多加零點五度?超過幾度算發燒?燒到幾度該要掛急診等等。
無法判定。
無法判定於是無法接續,無法判定之後,以下空白。
但事實仍舊進行,頭痛仍舊繼續,喉嚨澀癢難耐,明明穿上了層層衣物仍感覺連皮膚都螁去般的冷,我躺進寒涼的被舖裡,反覆揣想溫度計可能的去向。溫度計消失了,於是乎沒法解釋今晚的不適,沒法按刻度決定是否該掛急診,明天可請假否,沒法傳遞索討慰藉的訊息,沒法被我定義的感受,倔強的存在著。
我只能一籌莫展的睡去,想著消失的溫度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