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時光裡的兒時老家
大年初四,下午天氣正好,媽媽、妹妹、我和漾漾出發去武廟拜拜走春。
今年的人車比去年多,路邊攤總是有紅豆餅、烤玉米、蔥油餅、炸麻糬、杏仁茶與油條、牛角麵包、大熱狗等等,排隊等平安麵的人龍也從廟裡蔓延至馬路旁。在找停車位的途中,媽媽問:「要不要去看以前的家?」
接著,媽媽唸出了舊家的地址。
這是自我有印象以來的第一個家,其實是第二個。當時,媽媽的朋友先買了同一棟樓的預售屋,鼓舞媽媽也買,於是便有了這裡。
我住到了國小升三年級,由於當時爸爸投資失敗,便賣掉並搬離。對於這個家的印象,親身遭遇的部分既零散又模糊。所幸,在媽媽珍藏的相簿裡,有幾張至今仍印象深刻的相片,正是因為這些相片,我所記得的,與舊家才能緊緊地黏貼在一起,抵禦歲月風霜並提供曾經存在的證言。
有一張是爸爸身著白色汗衫,手裡捧著他種植的盆栽站在陽台邊。
爸爸從我國小一年級,即因朋友的緣故而迷上盆栽。有一次回朴子掃墓,爸爸忽然不見蹤影,等了許久,手中才抓著一小塊黑黑的東西出現,不顧媽媽臭臉,直說他發現了一個造型多特別、多有潛力的「樹頭」,而這棵樹頭,差不多就是他種植小品盆栽的起點,從那長型的陽台,進而在仁武租地有了自己的樹園,全盛時期共有一百多棵樹。澆灌、修剪、換盆、施肥、雕塑樹幹枝葉,成為他生活的核心,直到他驟然離世。
另幾張是我坐在客廳的鋼琴前,對鏡頭笑著。
那台直立式鋼琴是我五歲時,媽媽向有在做樂器買賣的鄰居以五萬元購得。台製,深紅棕色,不是YAMAHA也不是KAWAI,可惜我已不記得廠牌。琴鍵上都會用一條長布蓋著,鋼琴頂部還有類似窗簾的蕾絲裝飾。
當時媽媽學佛學得勤,在摺疊式檯燈裡,以及旁邊都貼著經文小卡和三寶佛,還有一隻玉做的佛手,佛手上有一串念珠,說這樣佛菩薩有保佑才彈得好。
我練琴時,妹妹偶而會在後面唱歌跳舞,這也被拍了下來。
還有一件事聽媽媽說過。
我家客廳曾掛著一幅字,上面寫著「平常心」,那是跟一位朋友認識的師父所買。不過,爸爸卻因此常拿來念媽媽:「妳學佛不是要平常心嗎?做不到還虧妳學佛?」有一回,媽媽氣不過,爬上沙發將那幅字拆下丟到地上用腳狠狠踩破,平常心就這樣沒了。
然而,近日在整理相簿時,發現有張相片,媽媽坐在自己所插的花旁,頭頂上掛著的正是那幅字。
啊,平常心不就又回來了嗎?
三十幾年過去,當媽媽開車帶我們駛進巷口,這些小事一閃而過,旁邊早已是透天別墅與高樓大廈,但在巷子底端,靜靜矗立在眼前的,仍是那一棟米白色的老公寓。
我望著二樓,大門周圍已換上紅底金字的春聯,玻璃因擦拭過而乾乾淨淨,陽台上種植著花草,客廳裡的燈亮著。
忽然間,我感覺到,這個家被一種溫暖祥和地光暈所包圍,往事如雲煙,過年的熱鬧喧嘩、隨著隔離的巷道也一點一點沈澱下來。它確實有被好好地整理,對待、且愛惜,而它似乎也盡自己的生命挺立守護著這家人。即使在車內,都感覺得到。
好似,就連同我們的舊時回憶,也一併被仔細擦拭、小心保存,又因與過去的家人相遇而鮮活如新。
我們望著眼前這棟公寓,心中盈滿感激,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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