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03 00:37:46Yi-Chung

正在,以及已逝的─ 絕美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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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以及已逝的─ 絕美之城

絕美之城,雖然外部的形式為電影,不過,它更像一篇散文,一首敘事詩。導演所對我們提出的問題,並不透過劇情來呈現,而是一個個看似瑣碎而微小事件的堆疊,讓我們思考其中的意義,導演小心地不提出個人主張,於是塑造了一個深陷世俗其中卻異常清醒的角色。雖然主角傑普在裡頭時常高談闊論著,但他的觀點並無法完全定調整部電影,或許可以這麼說,傑普在裡頭更像個迷人的配角,主角仍然是羅馬這座城市。

一邊看著電影的同時,我想到了兩個人,一位是班雅明筆下的波特萊爾,另一位是福婁拜,當然,我們也不能忽略導演一直提到的普魯斯特,甚至,這種著迷於日常事件,卻不著重事件的戲劇張力,讓一個個流過的現實,組合成屬於整體的荒涼,而每一個事件單純地成為故事的零件,卻無法立刻組裝,這樣細碎的性格總會想起裡面一位女配角口中說出的:「我最愛的作家普魯斯特」。

我想先從傑普(Jep Gabardella),電影的靈魂人物說起,他在自己六十五歲的生日party裡登場,一個轉身,替演員在觀眾心裡預先登錄了一個美妙的位置。傑普是一位作家,但卻擁有豐富的物質基礎,自從年輕寫過了一本小說後就沒有再寫,一邊追尋著心中的主題,一邊與同屬上流階層的朋友們夜夜笙歌;他有著精美的品味,無論是在物質上的穿著、食物、居住,還是文學、戲劇、藝術上,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不管白天黑夜,他習慣在街道上閒晃著,觀察著旁人的一切,這般形象,很接近班雅明筆下的波特萊爾,並稱呼他「遊手好閒者」。

班雅明在「遊手好閒者」這篇文章開宗明義地說:「當一位作家走進市場,他就會四下環顧,好像走進了西洋景裡。他的第一個企圖是為自己確定方向,一種特殊的文學類型把這種最初的企圖保留下來。這是一種全景文學」。事實上,遊手好閒者的產生,與巴黎十九世紀中拱廊街的發明有關,拱廊街屋頂以玻璃鑲嵌,地面鋪大理石,在戶外與室內連接起一個新的中介空間,兩旁走道是高雅豪華的商店,遊蕩者在拱廊街裏找到了遊牧據點。波特萊爾除了鎮日閒晃,同時也是個紈褲子弟,不受世俗牽絆,沒有固定的居住地點,流連咖啡館與酒吧,與朋友高聲談論藝術與浪漫主義,爭執著無政府與巴黎公社何以最終被血腥鎮壓的原因。

而電影理的傑普,就像波特萊爾一樣一邊無所事事,一邊觀察著現實裡的一切。跟著他的腳步,我們也一同拜訪了他的朋友,參觀展覽,遊歷羅馬的街城,就像獨屬一個人的公路電影,透過作家的眼睛穿針引線,一邊觀看,一邊確認,並且不受感情支配,因此他可以洞悉人事物內裡與外在的落差,撕開虛偽的面具,包括只想談論八卦卻無法說明自身藝術觀點頭錘藝術家,利用小孩的憤怒潑畫賺取大把鈔票的畫廊,抨擊時事侃侃而談卻實際空洞的作家朋友,還有只與信徒討論食物的主教等等,銳利的眼光像一把刀,剝開了軟爛的表皮。因此,傑普是個「旁觀者」。同時,他也是個「幻滅者」,將希望與愛拿掉,沒有固定伴侶,認為人生就是戲,只需在一手建立起的物質王國裡當起國王,對同類人呼風喚雨。他可以戲謔地述說著朋友的喪禮,除了暗諷上流階層的繁文縟節與虛假,連流淚的時間點都可以計畫,不過,在扛起朋友棺材時,他仍然傷心地哭了,只是我們無法確定這是戲,還是真實。

在傑普心中,存在一個很大的主題,他想知道,甚麼是美,甚麼是最絕對的,最光輝閃耀的美?導演帶著問題,讓我們跟著他的鏡頭,像觀光客一樣探訪羅馬的美,但美始終不只存在於單一面向,我們始終可以看到一種對比的,二元的因素在互相補充自美延伸出的定義與追求,陽光中的美與黑夜裡的美,大自然的風光與城堡裡的雕像巡禮,宴會與喪禮,如同導演使用的主要兩首配樂,一首是大調的弦樂四重奏,一首是小調的聲樂合唱曲,演繹著美的讚歌與輓歌。

每一個片段就只是發生了,生命中的巧遇,一個安靜的午後,沒有延續,沒有確切的因果關係。

比較特別的是,在電影後段,出現了神職人員的角色,導演將馬利雅修女與傑普放在一起,奇特的是,在世俗身分裡的兩種極端中,並無感到已知的對比性。

一邊畫面是瑪利亞修女撐起年邁的軀體,每天跪爬著聖梯,另一邊是傑普回想著他的初戀,與女人在沙灘上的情景,修女與傑普在形象上絕對是處於兩極的,一個是縱情於聲色,一個是為神奉獻的禁慾者,但為何這兩者並沒有產生衝突呢?有無可能,在導演眼中,他們兩人其實皆屬同類人呢?修女帶著對神的虔敬自省苦修,目光始終望向上帝;傑普則是隨身攜帶著他的初戀,海灘上那個神聖的夜晚,自此之後,他逐漸成為一個旁觀者,口頭說要尋找一個更絕對的美,事實上他已經讓回憶將自己終身囚禁,他的目光事實上只停留在過去了,修女對信仰虔誠,傑普對他無法再超越的美虔誠,他們事實上都是虔誠的人,套用盧克萊修的話:「虔誠,能夠以一種不被擾亂的精神觀看一切」,也因虔誠,他們才能夠看透世事的歡喜與悲涼。

最後的畫面是傑普的初戀情人艾莉莎(Elisa),當他開始步入老年,最珍惜的,最掛心的仍然是年輕時的回憶,閉上眼睛的那片海洋,這裡不禁讓我想起福婁拜的「情感教育」,主角腓德列克與德洛里耶,一個在情感與名譽上的追求,另一個在事業與政治打滾而都失敗的兩人,最後聚在一起談論的,竟是他們第一次探訪妓院時,怯生生地對土耳其妓女獻上的一束花,他們邊補充彼此的回憶邊說到:「對,或許是,那是我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曾經擁有,但已經遺落的,想抓住卻像細沙從手指縫隙流下的,在回想起的邊緣又退縮以保持仍然心動的,原來才是最美的。但這樣的美註定只屬於過往,註定無法修復,註定只能保存在記憶的防潮箱,人老去,但已逝的美永遠年輕。

 

後記:電影裡有一件事被主角提起兩次,就是福婁拜終其一生最想寫一本都是由引註構成的書,也許可理解為導演對這部電影的野心。我讀漢娜鄂蘭寫班雅明時,她提到班雅明一生最想完成的著作就是由自己蒐集的引言與註釋串聯成的一本書,不曉得是這兩位作者都有相同的願望,或者有誰知道福婁拜在哪本著作或文章有提及這件創作計畫?

 

 

 

 

 

 

 

 

 

 

 

 

借錢不用那麼麻煩 2014-10-03 10:46:07

這標題就已經夠吸引人了··雖然文章我沒怎麼看··但可以大概知道是什麼意思了···http://www.money83.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