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周民雄

七月以來，高雄就雷雨不停。先是午後雷陣雨，速來速去，但很快地，雨就下得愈來愈密，早晨下，下午下，傍晚下，晚上也下，每一陣都像遠超過雷陣雨應有的規模，每一次都下到超過半小時。住在排水良好的社區，看著雨水嘩啦啦急急流進排水溝，心裡想著不知哪裡又淹水了？還有，那些住在溼地的草叢裡，育雛期還沒過，甚至還在孵卵期的彩鷸，牠們還好嗎？

今年的天氣跟往年有些不同，雨遲遲不來，直到四月第一聲春雷響起的那晚，南部才下起了嘩啦啦的雨，那是等了好久的雷啊！這樣那時春天才被打醒。

春天醒了，許多鳥兒才開始繁殖的行為，就像今年春雷遲到一樣，比起去年，今年有些鳥兒的求偶季節好像也開始的晚，比如高蹺鴴，人家東方環頸鴴已經開始孵卵了，高蹺鴴還沒動靜。

不過這樣也好，可以趁這個時候欣賞到不同進度的精彩。

進入繁殖季的鳥兒羽毛都鮮艷無比：小鷿鷈一張臉紅得像關公；黑面琵鷺的頭胸部的羽毛都成了金黃色；牛背鷺披了一頭艷黃色的羽毛，眼睛也紅得像火；琵嘴鴨的頭臉綠得發出金屬的閃光；而金斑鴴更像換上一襲黑白金三色的華貴晚禮服！除了羽毛，還有各式各樣的求偶舞：展翅搖擺、振翅跳行、尾羽張開如傘、屈膝左右滑步，繁多的式樣和姿態，不遑多讓於人類的華爾滋或探戈。

換好彩衣，跳了求偶舞，接著就有出雙入對一起築巢的畫面了，野外充滿了濃濃的幸福家庭的感覺。

在一片廢耕地裡，淺淺的水中有幾叢草，草叢長得結實，一對彩鷸決定把這裡當家。牠們靜靜的在這裡生活，不管左鄰的住家有一隻老是對著牠們汪汪叫的狗，前面又是車來人往的小鄉道，趁著晨昏，牠們會在水中漫步覓食，吃飽了，牠們就回到巢中。

水田和耕地交錯的這個小村，天光映著水色，嫩綠的秧田行列整齊，廢耕的田畦草水並生，在這裡出入的還有紅冠水雞、白腹秧雞、鷹斑鷸等等，有時，竟還可以看到緋秧雞在田間來來去去，翻過田埂的樣子好可愛！我老是在這些地方繞來繞去，就想看看會有甚麼驚奇。

那一對彩鷸就是這樣出現在眼前的，有點害羞，可又並不小氣，望遠鏡裡，我看見牠在低頭覓食漫步之間，其實是看見我的，但牠謹慎而沒有迴避，繼續牠傍晚的用餐。

水光映著牠們美麗的身影，也映著牠們悠悠然的天空白雲光影。牠們吃過一陣之後會暫停下來，慢吞吞理理毛，再抬起頭，直直望過來，相對於牠的大方，我卻很小家子氣的躲在車裡，偷偷拿遠鏡望看牠，像偷看隔壁班帥男生的小女孩。

牠們真的很漂亮，漂亮得有點誇張！抬頭挺胸的牠，像仔細在臉上撲過紅妝，用白筆描出像埃及豔后一樣的誇張眼線，再圍上暗紋披肩，披肩上還又打上一條純白絲巾，那是一種好像足以俯視群倫的高傲氣勢，讓人無法否認牠的尊貴！牠踩著的水，慢慢往四方漾開一圈圈漣漪，那漣漪晶瑩透亮，使站在水裡的牠看著竟像是站在一方琉璃上。

然後，牠們慢慢往草巢走去，草影水光之間，微胖的雌鳥身形一矮就進了草叢正中，牠慢慢蹲下，細細碎碎的挪了挪，微調了蹲匐的位置。而雄鳥選擇站在草巢邊，面向外，像在護衛那幀擔負重任的雌鳥。

雌鳥正要開始產卵嗎？也許是的。等牠產好了卵，就算完成了任務，就會把下一個階段－孵卵－的重任交給雄鳥，要再去尋覓下一個對象了。在鳥類的世界裡，牠們是少數與眾不同的。

天色漸漸暗下去，透亮的水色也暗了，太陽下山，溫度下降，待會兒雄鳥也會找到過夜的地方吧？

電線上的八哥和紅鳩振翅先後飛離，水田裡剛才還在快樂洗澡的鷹斑鷸忽然嘰嘰嘰揚聲高叫群起，飛掠而去。不幾日，應就會換上雄鳥入巢孵卵；再幾日，幼雛現蹤。

就像日出日落周而復始，生命也在這樣的循環中繁衍不斷，日日觀察生物生命世界的我，是否也已經體會了繁複之中的不變，找到了足以安心定神的道理和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