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公車上，擠滿了上學上班的人潮。
雙腳還能站在地板上，就要阿彌陀佛了。

一手扶著椅背，身體隨著搖晃的公車搖擺，上車前才囫圇吞下的早餐在胃裡撞來撞去，加上車子空氣不流通，體味、香水味、髮油味、冷氣的味道……混雜成一股難受的氣味，更加深胃裏的不適感，要不是靠意志力把持，我早就吐得一塌糊塗了。

有人冷不防地撞到我後背。

我沒好氣的回頭看一眼。是一名外表貌似志村健模樣的中年人。

他身上有股油膩膩的汗味，令我又是反胃一陣。

明知道撞到人，他還東張西望，裝作不干他事模樣。
最討厭這種人了！

我皺眉頭，向前幾步，特意跟他拉遠距離。
我的畫具不小心碰到旁邊一名穿著明星高中制服的男孩的手肘，他轉過頭看我，一臉納悶。

噯，算他倒楣，通常早晨的我，脾氣都不大好，加上胃很不舒服，又被身後的臭中年人惹惱，於是就理直氣壯地回了他兩枚衛生眼：看什麼看！

名校男孩大概覺得挺莫名其妙的，於是又轉回頭。

過了幾分鐘，我感覺背後有股不舒服的熱氣接近，直覺地想向前，我的畫具再次撞到前頭的名校男孩，他又回頭看我──在這同時，我感覺到一隻手擱在我屁股……我神色一沉，猶疑事情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同學……妳沒事吧？」
名校男孩大概看我臉色不對，一臉關心地問。

我沒搭理他，因為那隻手接下來的動作，更確定了我的懷疑。
那個人竟色膽大起的將整隻手貼在我屁股上！

是可忍，熟不可忍！

我立即抓住那隻手，回身─看──
哼哼！就是剛剛那名碰撞我的中年男人。

「妳、妳想幹什麼？」
「色狼！不要臉！你的鹹豬手在幹什麼！」
「妳不通黑白講，我什麼都事沒做。」他還一臉無辜樣。
「還說沒有，你的手剛剛碰到我的……」
「哎呦，車上那麼擠，碰撞難免嘛，妹妹妳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

真的是作賊的喊抓賊。我氣得頭上都快冒煙了。
中年男人身上油膩膩的味道直撲而來，氣極攻心，加上我翻騰的胃再也承受不住了──

「嘔──」

真是大快人心，我吐得他一身都是，雖然有點對不住車上的其他乘客，但我一點也不感到歉疚。

他大叫。
旁邊的人也掩鼻低呼迴避。
驀地，中年男人突然摀住下體，像被宰的豬仔嚎叫起來。
頓時，整個車子陷入混亂。

混亂中，不知誰按了下車鈴，然後有人拉住我衝擠過人潮，下車。
當車子呼嘯駛走，我這才回過神。

原來拉我下車的，是那名校男孩。

「喂，你這人怎麼搞的，幹嘛拉我下車，我還沒賞那個色老頭幾個拳頭哩。」

我義憤填膺的握起拳頭，在半空中揮舞。可惡，真是太可惡了！我實在氣不過，又向前跑了幾步，還想追上公車，把那個色狼痛毆一頓，才能消我心中之怒。

「哎，我已經替妳賞他一腳了，他現在一定是痛不欲生。」男孩忙拉住我。「而且，現在公車上一定臭死了。相信我，妳不會想要待在那裡，一路坐到學校的。」

「誰、誰要你雞婆來著！」我可一點也不感激，既然追不上公車，只好將氣出在他身上。「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哎，」男孩瞠目結舌的看我。「怎麼？我的好意成了好事啦？」

「幹嘛一臉我得謝主隆恩的表情，搞清楚，我可沒拜託你幫忙。」

男孩翻了翻白眼，「好啦好啦，是我不對，是我雞婆。」他拿出一條白色手巾揮了揮，表示投降。

看到他那又好氣又賠禮的模樣，我的氣是有點消了。

「嗯，給妳。」男孩莫名其妙的把他的手巾塞給我。「哎，等我一下。」

丟下這沒頭沒腦的話，他突然跑進一旁的便利商店，不到一分鐘，他又跑了出來，手邊多了一瓶礦泉水。

「喏，給妳。」

「做什麼？」我瞪著他遞過來的礦泉水。

「給妳漱口，清潔嘴巴的噁心感。」

我呆呆的看著他，心中暗暗驚訝於他的細膩的心思。
這時，我才嚐到嘴邊的嘔吐物，哇，真的好噁~~
我粗魯的接過來，就蹲在路邊漱口起來。

清理完畢，再次面對男孩，我彆扭得硬是拉不下臉來跟他道謝，只好與他眼瞪眼。

「對了，妳那一招可真絕！」男孩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吐得他一身臭氣沖天，教他下次要敢起色心，都會記起這一次。」

他的笑，爽朗又富感染力，想到那一幕，我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你那一招佛山無影腳也不賴呀，我想他一定後悔死了出娘胎。」

我們互看一眼，「哈哈哈哈……」然後爆笑出聲。
所謂「不打不相識」吧，就是指我們這種情形吧。

「很少見過像妳這樣的女生。」男孩瞬也不瞬的盯住我，黑得發亮的眸子毫不隱瞞他的好感。「對了，我叫宋可凡，可憐而平凡。」他自我介紹。

我挑起一邊眉毛，對於他的自我介紹詞。

「妳呢？」他問。

我聳聳肩，學他語氣：
「我叫何念雲，叨念不休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