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Not Good" or "Yes I Can"
好的老師,應該要協助學生建立起自信、自我期許,讓他相信”Yes I Can!” 尤其當外界的「排名」其實是個屁的時候。
I’m Not Good, or Yes I Can?
常聽到在私立大學教書的朋友、師長,說:「我們學校學生真的跟你們不一樣。」或「他們能聽懂就很好了。」
我自己大學時,在東吳法律(已經是歷史悠久,非常著名的「優秀學府」),也一直有老師耳提面命:「你們要承認,自己就是聯考考不好才來這兒。」
對一個非常自負,而且徹底不相信聯考(或其他大考)與實力有關的人來說,這些話是很刺耳的:為什麼要一開始,就貶低我的地位?
在出國留學前,我曾在世新與文化兼課兩年,上過許多不同的班。我的經驗是:這些學生很棒。他們的平均潛質一點也不輸國立大學的學生!
我在文化法律兼課(選修的法學緒論),一開始告訴他們的,不是「你們比較差所以要多努力」,而是「大學是個新階段,尤其學法律與從前的成績毫無關係;所以大家跟台大學生是站在同樣起跑點!」「不要覺得台大就一定贏你。」
我發下閱讀資料,要他們回家準備,上課提問或回答我的問題。
一開始,他們大多沒有讀。讀了也不會回答。更遑論主動問問題—這些表現,與現在我在政大大一上課的情況,其實沒什麼兩樣。
我沒有告訴自己(或他們):「看,文化的學生就是這樣。」相反地,我繼續跟他們「磨」。一次又一次,問問題不會答,我就引導被點到的學生慢慢說出一些想法。
大約在兩個月後,上課會回答、提問的人開始增多。氣氛越來越熱烈。到了第二學期,很多堂課都討論得欲罷不能。最後期末寫出來的報告,我留了好幾年捨不得丟掉:真難想像這是大一的報告啊。
如果有更多的老師這樣「磨」;許多主科也能這樣上,這個班在三、四年後,應該會有不錯的表現。至少興趣與自信會更好。
我深深覺得,聯考、基測、學測、指考……這些東西對學生的傷害之一,就是不必要地打擊了他們的信心。讓他們覺得自己比較差,從而對自己的期待也比較低。
這種「低期待」,更會被師長與社會強化:你們是後段班的學生,律師是考不上的。能奉公守法就可以了。
「律師」並不比「好公民」來得光榮。但在法律系的價值體系裡,前者當然遠高於後者。這些孩子也許很有發展潛力的,卻只因為他數學沒考好、英文沒考好、公民沒考好……這些與大學學習法律全無關連的因素,卻讓他一開始就設定了低標,使他相信大家的謬論:你做不到!
前幾年,我甚至覺得連政大的學生,也有這種「自我低期待」的「老二心態」:我就是不如台大啦。
「老二心態」本身沒什麼不好,謙卑一些也無所謂。不愛「競爭」更好。但為什麼要在「參加競爭」的前提下,先認輸?為何要把企圖心、野心放得這麼低?聯考差幾分,代表什麼?
我常常拿自己在師大附中的心態,跟同學分享:老二?老二可以是最狂的,最進取的。不是成績問題,是你絕對有可能做得比台大更好更棒!
很欣慰的,這兩年來我覺得政大學生愈來愈活潑,越來越自信。原因為何?不知道!但這種轉變是我很高興見到的。
「自我期許」,可以把自己拉起來。
以前在東吳,林子儀老師來上我們班的「美國憲法」。常常因為同學們不敢舉手,或回答問題說得顛三倒四,而眉頭深鎖(熟悉林老師的人都可以想像他的表情)。每週上課時,整堂課幾乎都是我跟江國棟負責回答。
那時我也很驚訝:我們班(82法比)可是許多師長舉大拇指誇讚,說是幾年來最好的一屆耶。以前在修英美法導論、Torts,Contract的時候,表現也都很好啊。為什麼美憲會這樣?
同學們說:美憲好難喔。而且林老師教得很好,可是他的表情……讓人好緊張。
所以大家都不敢抬頭,深怕被「釘」。
林老師也覺得很失望:因為他在台大上得很沒勁,覺得學生沒有英美法底子,都不能嚴格要求。本來以為到東吳來兼課,可以上得更「過癮」。沒想到更悶更糟。
後來我跑去台大旁聽林老師的美國憲法,看看台大學生的表現如何。
結果是:在課堂上,幾乎沒有冷場。老師的進度比較慢,cases上得比較少。但學生的發言很熱烈,被點到也會嘰哩刮拉講話。
然而……天啊,很多回答,一聽就知道「沒讀」或「沒讀懂」,發言提出的東西也有很多沒沾到邊……這樣居然還敢講?
但他們就是敢!就是讀得半懂不懂(而且往往拿台灣的憲法理論來硬套),也敢說話,也敢質疑老師,也敢說出很多「自我感覺良好」的話。
聽了許多台大同學的勇敢回答,我發現我的東吳同學們,在「程度」上絕對不輸他們。但,東吳就是被教育得個個都像是沒自信的鵪鶉,台大學生就很自信而驕傲地對談。
我要是老師,我也喜歡這樣的氣氛。
而且,那種「上課想表現」的心態,會讓自己更積極認真努力拼命。從而提昇自己的水準。
差別在哪兒?就是自信!
好的老師,應該要協助學生建立起自信、自我期許,讓他相信”Yes I Can!”
尤其當外界的「排名」其實是個屁的時候。
大家捫心自問,高中所學與大學,關連性有幾成?
已故的大學學長鄭博元,在我說「東吳正言社好爛,我不想接社長」(當時法辯隊很強,但大家都因為某人的因素,不想進正言社)之時,對我講了一句話:
「把本來就很強的人教好,有什麼了不起?能把被人認為差的人救起來,才了不起呀!」
真的,所謂「後段」的學生,要嘛是以前沒有養成「讀書考試」的「習慣」;要嘛是運氣不好,沒有接觸過「上乘武功」(其實在上大學之前,真正知道什麼是「知識」「學問」的北一女建中學生,又有幾人?)。如此而已。
還有就是,那些進入「前段班」大學的學生,一開始就會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許多事情,就覺得自己不差,從而也會有更高的自我期許。將來的平均成就,通常會更高—即使他的老師亂教一氣,他還是爛不到哪兒去的。
怎樣提升學生的「自我期許」?這其實是一門大功課,也是我們每一個老師要努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