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4-07 20:45:05布魯斯

標準答案幽靈(中時,2008.4.7 A15 觀念平台)

本文刊登於:中國時報,2008.4.7 A15。以下為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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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真的多元化了嗎?

廖元豪

教改的主軸之一是「多元化」,包括教育內容、教學方法,與入學制度的多元。不少跟筆者同輩或是更年長的人,常常會不屑地說:「我們當年沒有多元教材,還不是學得很好!」「中小學就是學『最基本』的東西嘛!」「我們中小學生的數理,以前比歐美國家還要強!」

他們也會批評現在的教材與課程「太政治化」,而一綱多本搞得學生書包愈來愈重。然而,對教育有著懷舊情緒的朋友們,往往沒想過台灣的教育方法對「知識」的看法是多麼簡化、片斷。這種教育模式預設著:凡事都有唯一正確的「標準答案」,而且「標準答案」就是老師教給你的東西!我們從小學甚至到大學畢業,都被訓練去追求或背誦這種標準答案。又因為高中大學的入學,都依賴統一考試與分發的聯考,更強化了「標準答案」的思維。

龍應台在二十年前就寫過「幼稚園大學」,批判當時的大學生不懂得批判、反省,更不會關切社會問題。但問題其實源自小學開始,大家就從來不知道何謂「批判反省」。成績最好的學生,往往就是最馴服地在老師給的框架中埋頭苦幹的人。這樣的人當然容易把現狀視為天經地義,既看不出潛藏在制度背後的宰制,更難以想像「另類」思考的存在。

以教材課程「本土化」的爭議來說,很多人批評這些改變太「政治化」,卻沒有反思無論新舊教材,對於女性、窮人、原住民族,以及其他邊緣群體來說,往往都是某種文化壓迫。教育本來就是「政治社會化」的一環,根本不可能「去政治化」或「價值中立」。我們應該承認教材課程有價值形塑的政治功能,進而要求更廣泛多元的公共參與,而不是單做「去政治化」的廉價批判。

事實上,在「標準答案」的思維下,教改根本多元不起來。最近接觸國高中的公民、社會教材,看到裡頭有關法律知識的章節,真是目瞪口呆。各版本科書居然都把一堆大學法律系學生未必搞得清楚的繁瑣法律放進教材與考題,例如:少年事件處理法的分類規定,刑法的犯罪成立要件,民法債編各種契約的差異,國家賠償與補償有何區別等。當我質疑為什麼要在教科書放這麼多技術性細節性的東西,編輯單位一致的回答是:這樣才能出題考試!

在中學的公民、社會科教授法律,應該是要培養青少年崇尚「法治」,以及積極為權利、正義奮鬥的精神。但「價值」或「精神」很難配合考試用的標準答案,所以只好教授一大堆法律技術細節。這就是所謂的「最基本」知識嗎?那個先進國家的公民課是這樣教法律的呢?

可見,只要統一考試分發的制度依然存在,「標準答案」的幽靈就永遠擺脫不了。而在這個結構下,一綱多本也多元不到哪兒去—各版本都不敢相差太遠,也沒有老師敢鼓勵「質疑課本」或「批評考題」。經過多年的僵固的知識訓練,我發現甚至連人文社會學科的大學生,都還成天等著老師給公式與解答。更可笑的是,受過洋墨水訓練的博士教授,往往也不知除了「單向傳授標準答案」外還有什麼教學方法。

親愛的朋友們,這真的是我們要的教育嗎?這樣培養出來的人,是知識份子、現代公民,還是「訓練有素的狗」與「順民」之混血?
phil6dog 2008-07-04 21:21:40

Bravo!!

http://udn.com/NEWS/SOCIETY/SOC6/4410319.shtml
收容少女「回家了」!三個月前十幾名的收容少女移到高雄大寮女監,獄方找女受刑人輔導她們,被批猶如「江湖大姊管小妹」,法務部長王清峰認為不妥當,指示將收容少女移回高雄戒治所附設的少年觀護所。

馬斯垂克的浪人 2008-05-03 11:52:56

忍不住分享

沒有答案的討論

通常一周開始的第一堂課
是傳統的lecture
有時候甚至沒有

在馬斯垂克大學(簡稱馬大)
以PBL(problem-based learning)
聞名全荷蘭
熟悉此一課程從學士班上來的同學們
進入教室後 一一針對老師的提問發言
有些課是負責報告案例
有些課是課前要求submit case study 給老師
有些課發言是會被利入評分的
七周過去 最後一堂討論結束後 就考試了
老師從來不在課堂討論中 提供答案
只有負責上課進度 問題的提出順序
避免討論失焦
然後 來自全歐洲的同學們
特別是強悍的德國人與活潑的荷蘭人
瘋狂發言 彼此詰辯

考試 有時甚至是半小時的口試
接受兩位老師的提問 是示公平並錄音
聽俄國同學說 莫斯科大學的法律系考試
只有口試 教授說 我們從來不是來訓練你們
背書的 我們要求得是學會發現問題 找出解決
方法

那我個人經常在口試中 反詰問 
因為我不太認同某些老師在文章中的某些意見
而我也不必顧慮 自己的成績會受影響

希望國內的學子 有一天也有機會享受

剛開始我很訝異
我更訝異的是 對比以講課教學為主
的法國或義大利 英國同學

我不覺得荷蘭學生的法學基本概念不紮實
相反的 你必須準備更多課前
才能在課堂中融入同學的討論
有時候
老教授們會忍不住 跳下來發言
學生並不會因此停下傾聽
或是終止討論
相反的
教授就是一個人
也許他提出更多的論據
但不代表 惟一的答案

如前文
教育部一直在追求排名
我在這個比我還年輕的學校讀書
卻可以體會它為何如此吸引人

排名可以是一項追求的指標
但 如何追求?

老薑 2008-04-15 17:31:10

補上吳志光教授的一篇文章

公民意識與人本教育—由法國高中畢業會考作文題目談起 20050713
作者:吳志光教授

試分析「休謨論『結伴欲望和孤獨』一文的哲學價值—『結伴』是人類最強烈的願望,而孤獨可能是使人痛苦的懲罰。」、「我是誰?這個問題能否以一個確切的答案來回答?」、以及「能否說:所有的權力都伴隨以暴力?」絕對不要懷疑,這是法國高中畢業會考(功能上相當於我國的大學聯考)文科的三個作文題目(應考者任選一個)。經濟科呢?考的分別是:「什麼是公眾所能承受的真理?」、「給予的目的在於獲得,這是否是一切交流的原則?」,以及「試分析尼采論罪行與犯罪一文的哲學意義。作者在文中提出問題: 輿論在瞭解了犯罪動機和作案具體情況後,即能遺忘錯誤。這種現象是否有悖倫理原則?」

理科學生「似乎」人文素養較差,但作文題目如下:「能否將自由視為一種拒絕的權力?」、「我們對現實的認識是否受科學知識的局限?」,以及「試分析盧梭『論人類的幸福、不幸和社交性』一文的哲學含義。盧梭說:我們對同類的感情,更多產生於他們的不幸而不是他們的快樂。共同利益聯繫在一起的基礎是利益,因共處逆境團結在一起的基礎是感情。」

很難想像國內的高中生(甚至大學生)要如何「應付」以上的作文題目?而「胡適曾說過容忍比自由更重要,試論述這句話在台灣的時代意義」,這樣的作文題目是否也可以用來考我們的高中生呢?

近年以「多元入學法案」為主軸的教育改革,不但沒有減輕原本的升學壓力,反而使得一些與「升學」評量無關的科目更加邊緣化。在公民意識與知識脫節的情形下,公民教育長年來淪為形式化與空洞化。而事實上,公民意識的培養是跨學科領域的教育方式,也是人本教育的基礎。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師資本身是否足以擔當培養公民意識及人本教育的重任?面對上述的作文題目,他們是否有能力向學生們解說及進一步評量呢?

有感於師資培育的重要,我曾經寫了一封公開信給兼過課的中央大學教育學程的學生們,其部分內容如下,也可以作為這篇短文的結語:「我曾在德國留學六年,學的雖非教育,但卻十分深刻地感受到不同教育模式下對學生學習態度的影響,尤其是培養學生對人文的關懷與生命的尊重,獨立與多元化思考的能力,這些往往是國內傳統以升學為導向的教育模式所欠缺與忽視的。我常感慨台灣建構一個現代化公民社會最大的障礙在於教育體系無法培養現代化的公民意識,因為在升學主義之下,那既無法『量化』,更無法成為考試科目。而事實上,那是一種透過人本教育所建構的意識,自然無法評量,也無須評量,因為公民意識的實踐是在現實的生活中,而非考試的標準答案中。而教育的最大目的應該是讓學生感受到『學習』本身不僅是一件愉快的事,也是一種人生的處世之道,更要透過『學習』去探索及肯定自我的價值,而非把『學習』本身窄化到知識的傳播與繼受。」(作者為輔大法律系專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