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天气很好.


清早起床的时候她闻到了夹竹桃的香气.她倚在寝室的栏杆,往下看. 宿

舍旁的空地里,一株株树木清秀挺拔. 茂盛宽大的叶子里,一朵朵夹竹桃花儿乖

巧地朝着她微笑. 露珠寂寞地倚在淡黄淡黄的花瓣上,像是守夜的天使不小心遗

落的眼泪.


夹竹桃开的季节?

这倒让她像起一些事来了.

她转身回到房间里.



那是美丽的梦魇.

她还记得去年,她初三. 那个炎热的夏天,放学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书包中

抽出练习册,专心致志地,演算. 雪白的稿纸被浅蓝色的笔墨划得支离破碎. 公

式,定理,古诗,电路图. 晕头转向的时候,她惟有深呼吸. 空气里是满满的空调

致冷剂的味道.



她轻手轻脚地换上校服,梳头.生怕打扰了同宿舍同学的美梦. 携起一叠书本,踮

起脚尖走出寝室,带上门. 她已习惯了住校的生活. 走廊很安静,她飞快地下

楼,白色的帆布鞋踩在粉红色的瓷砖,哒哒哒,哒哒哒. 那样寂寞的声响,回荡在

空气里.




她记得那年夏天里的每一件小事.


做题枯燥的时候,她会扭过头,望向窗外. 她的视力极好,所以可以轻易地看见不

远处篮球场上,他的身影. 他们看起来像是极为普通的朋友. 见面时是淡淡的微

笑,不说话. 只是她的秘密,他知道.




她来到了教室. 阳光从玻璃中射入,热烈而刺眼.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抬头看了

看墙上的日历牌.6月17日. 又一届中考,明天开始.


一年了.她想.




那年中考她考取了市里最优秀的中学. 离开的前一天,她回旧校领取毕业证. 走

在窄小的校道上,她低着头. 因为知道他正在斜左上方四楼的走廊上,她的每个

动作都小心翼翼. 虽然并不知道他是否有留意到自己.




她决定回去一趟.


特意穿了重点中学的校服,或许是出于炫耀的心理. 依旧是那片土地,粗壮繁茂

的榕树寂寞而孤单. 有顽皮的小孩从她身边经过,笑声缭绕. 她看见了他.即

使他们已经很旧没见面了,即使他似乎剪短了头发,她还是能够轻易地认出他.


她听见自己心里,有花开的声音.



他似乎看见了她,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偏转过来.她赶紧把视线转想别处. 沿着

操场,慢慢地走. 她不敢回头. 上了楼梯,转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走到原来属

于他的教室. 油着黄漆的大门紧锁着. 窗台上的杜鹃疲惫而憔悴. 她把手放

在阳台上.


她已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停下来了.




她的教室在一楼.从前她总是喜欢在课间的时候,不厌其烦地抬头,看四楼走廊上

他的身影. 他在沉默,他在发呆,他在和同伴说着话,他在安静地微笑. 她把他

的一切都装进眼睛里.她很享受这样的游戏.




她带着一丝忐忑不安下了楼. 是在想着他吗? 她不知道. 一步步,一步步. 她抬

头.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寂静的情景甚至让她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幻觉. 她

呆在那儿. 是后悔吧. 后悔没有主动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又或是遗憾? 她矛

盾极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感觉,才适合.



她向前走去.


身后,是大片大片飘香的夹竹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