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民喜歡為張咪咪歌唱，什麼都唱；
有時候甚至唱〈先總統蔣公紀念歌〉，
只不過唱「您是世界的偉人」的時候，
口吻聽來像在唱「你是世界的豬頭」。
這是他認真為張咪咪唱歌以外的故事。


張咪咪與石小民的戀情中少不了歌唱。那是澆灌甜蜜果實的雨露。石小民佈置親暱的氣氛，挑動張咪咪為歌詠寵愛的期待，然後用情歌令張咪咪愛上他。石小民偶爾佈置親暱的氣氛，挑動張咪咪為歌詠寵愛的期待，然後高唱死板生硬的軍歌或者「愛國歌曲」，令張咪咪深覺遭到捉弄和背叛，因而愈發愛上他。他倆的戀情當中少不了歌唱；專心致志的吟詠，抑或是促狹諧謔的放歌，都有其力量。聲音燃放情趣，聲音，有力量的。

近來，如此的情趣少了。倒不是倆人的戀情冷卻，而是石小民退伍許久許久，自成天唱軍歌的環境抽離許久許久，終於再也記不起那許多軍歌。可供捉弄張咪咪的取材少了，石小民有些惆悵地對張咪咪說：「想我在全盛時期，腦海中隨時有四、五十首軍歌；想我在全盛時期，可是電子作戰營營部隊的活動歌本……」都說，男人們一旦聚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軍中往事；那麼，對於自己的女性戀人，男人們於是要有炫耀不完的軍中往事。都說，男人一旦年過四十，僅剩的就是一張嘴；就石小民而言，當他能夠默記演唱的軍歌終於不滿四十，僅剩的也只是一張嘴。

這是發生在他的慘綠年少……，噢！錯了。這是發生在他的迷彩綠年少，關於聲音之力量的故事。

其一．那些愚蠢的歌唱（愚蠢的不是歌，是無視物換星移執意要所有人將它們傳唱的意識形態）

晚點名開始之前，么八三洞梯的二兵石牧民蹲在集合場上。到部許久的資深同袍在集合場邊地表稍稍高起的停車場坐成一排。二兵石牧民和其它菜鳥蹲在集合場上。蹲著和坐著之間，縱然只是地面高起不到十五公分的差距，卻象徵紮實的階級。所以他們坐著，所以二兵石牧民蹲著。除此之外，大夥都一般，在晚點名開始之前聊天打屁；有人以坐姿聊天打屁，有人以蹲姿聊天打屁，紮實的階級要維持。

蹲著的二兵石牧民聊天打屁有時心不在焉。

晚點名要開始了。部隊成晚點名隊形集結。晚點名之前得唱軍歌。部隊前的值星班長這時喊：「淵底塔卜～～揍！意、偶，意、偶……。」要開始唱軍歌了。唱軍歌講究全體一致地放聲高唱，所以需要一個人先發音起第一句唱詞；發過音了大家就該有心照不宣的共識，然後齊一高唱。值星班長所以喊：「意、偶，意、偶……蔡溢濱，發音！」（蔡溢濱是石牧民在電子作戰營營部隊的學長，也就是比石牧民先能夠用坐姿聊天打屁的人。）蔡溢濱聽見了就得在第一時間大聲唱出某一首軍歌的第一句，例如：「國家有綱常，軍隊有軍紀（妓）！」值星班長於是接著喊︰「意、偶，意、偶……預備，唱！」這時全員就齊聲唱：「國家有綱常，軍隊有軍紀（妓）！軍紀（妓）是軍隊的命脈，……」

這首叫〈軍紀歌〉，是除了〈陸軍軍歌〉以外，陸軍單位點唱金曲排行榜第一名，請聽：





所以只能用蹲姿聊天打屁的人，像是二兵石牧民，怎麼能夠不在短時間內學會許多軍歌呢？一來，會被點名發音；二來，不能永遠發音唱同一首；三來，萬一別人發音起的那一首自己不會唱那就麻煩了。

發音對二兵石牧民而言不是問題。他聲若洪鐘。當他連二兵石牧民都還不能算是，在接受到部前訓練的時候，每天傍晚都用他「國家有綱常，軍隊有軍紀（妓）！」的發音惹得其它連隊的長官走出營房張望。二兵石牧民的目標所以是在短時間內學會軍歌許多許多。二兵石牧民所以在晚點名開始前蹲著聊天打屁的時候心不在焉。

他在聽其它早一些開始晚點名的連隊唱軍歌。他在白天的空檔裡不斷翻閱默記軍歌歌本當中的歌詞，他在別的連隊唱軍歌時在心中召喚正在被齊唱軍歌的歌詞，將它們同聽見的旋律組合，暗中學會唱許許多多軍歌。過不許久，專門挑剔菜鳥的值星班長劉政昌發現自己怎麼都整不倒二兵石牧民，他永遠在第一時間的發音當中推陳出新，他永遠能夠跟上任何坐著聊天打屁的人所發音起的歌曲。值星班長劉政昌終於知道二兵石牧民學習軍歌的祕密以後，變成一兵的石牧民，但是仍然要以蹲姿聊天打屁的他，除了每個禮拜進出他管理的彈藥庫將各種彈藥從頭到尾清點一次的工作之外，被指派每天召集蹲著的人蹲成圈圈，教他們唱軍歌。

聲音，有力量的；二兵石牧民心機很重地懂得，他的聲若洪鐘，他的強記終於會在他變成一兵石牧民以後，在他得以用坐姿聊天打屁以後，成為他的資本。他學唱軍歌比較快，他唱歌比較大聲，所以說話也比較有分量。

然後，在上兵石牧民的生涯當中發生了這樣的事件。晚點名開始之前，上兵石牧民習慣故意繼續蹲著聊天打屁，顛覆眾人心照不宣的階級。晚點名要開始了，部隊成晚點名隊形集結。值星班長高喊：「淵底塔卜～～揍！意、偶，意、偶……。石牧民，發音！」

上兵石牧民：「復仇的火花，灼爍在胸膛！」

值星班長：「石牧民，搞什麼！那一首只有你會唱啦！」

這首叫〈火花〉，在上兵彈藥士石牧民的軍旅生涯當中，僅僅被點唱一次。那一次，沒有人要和上兵石牧民一起唱……。請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