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28 14:09:20石牧民

母親,台灣,新年快樂 - 就讓我來為您歌唱(上)


台灣羅馬字歌詞引用自荒蕪別坵穡.全心全意愛你
獨自在紐約過年,
望不見家鄉台灣,
望不見親人朋友。
只是很想向島國,向父母,向我牽掛著的人們,向聚合成為我所思念著的台灣的一切一切,說:新年快樂。


公元二零零八年,歲次戊子。生命中,這是身在台灣的時間遠少於身在異鄉的時間的第一年,也是沒能和雙親及五姑母一家一同度過春節的第一年。二零零八年的春節,以致於日前才度過的二零零九年春節,朋友們莫不問我:

「會回台灣過年嗎?」

公元二零零九年除夕,獨自站在哈德遜河(Hudson river)邊眺望連天的水體時,終於理解,朋友們一而再地問訊,不在於使我一再去回答,台灣的大家度過春節時,哥倫比亞大學的春學期其實已經開學,我於是並不能夠回家;而是我與台灣的友人們一樣,分享著在除夕回到家團聚的盼望。並且,回去台灣,就是回家。

回去台灣,就是回家。

我於是站在二零零九年除夕的哈德遜河畔眺望。很努力,很努力地讓我的視線抵達最遙遠的地方,河水終於讓給天際的地方。看不見台灣,但是讓自己天真地想,只要一再一再,一再一再眺望,視線會盼望成為無遠弗屆的射程。但是等不及,等不及熱切的眼光升騰成靈視,我開始輕聲歌唱。知道口中的歌韻去不到台灣,但是讓自己天真地想,相連到天涯的水體會奔流洶湧,潮浪攜帶歌頌,回去台灣,回到台灣。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唱。讓自己天真地想,每一個口中吐出的詞句聲響,要將上一個推向更接近家鄉的遠方。

唱的是吳志寧改編自詩人吳晟先生的長詩〈制止他們〉的歌謠,〈全心全意愛你〉。




〈全心全意愛你〉.吳志寧(原詩:〈制止他們〉.吳晟)

你不過是廣大的世界中小小的一個島嶼
Lí chí-sī tuā-tuā ê sè-kài tiong, sió-sió tsit-lê tó-sū,
在你懷中長大的我們,從未忘記
Ti lí huâi-tiong tuā-hàn ê gún, m-bat pàng buē-kì,
我要用全部的力氣唱出對你的深情
Gún beh iong tsuân-pōu ê khuì-lat, tshiùnn tshut tuì lí ê tshim-tsîng,
歌聲中,不只是真心的讚美
Kua-siann tiong, m-tsí-sī tsin-sim ê o-ló,
也有感謝和依戀,疼惜與憂煩
Mā ū kám-siā kap i-luân, thiànn-thāng kap iu-huân.

我們全心全意地愛你
Gún tsuân-sim tsuân-ì ê ài lí,
有如愛自己的母親
Tshin-tshiunn ài ka-kī ê bú-tshin,
並非你的土地特別芬芳
M-sī lí ê thóo-tē tiat-piat phang,
只因你的懷抱這麼溫暖
In-uī lí ê huâi-pho hiah-nih-á un-luán.
我們全心全意地愛你
Gún tsuân-sim tsuân-ì ê ài lí,
有如愛自己的母親
Tshin-tshiunn ài ka-kī ê bú-tshin,
並非你的物產特別豐饒
M-sī lí ê but-sán tiat-piat hong-hù,
只因你用艱苦的乳汁
In-uī lí iōng kan-khóo ê ling,
養育了我們
Tshī tuā liáu gún.

一遍一遍唱這歌謠,也讓歌韻帶我回去發生在島國的許多昨日,帶我回去島國中的母親身邊。一遍一遍唱,油然生出一種堅定。因為歌詩當中「全心全意」的緣故。我很想念家鄉,很想念家鄉的親人朋友,很想念;想念得讓自己在佳節將近的時候愈發地傷感,想念得讓自己獨自站在哈德遜河畔的風雪當中無暇感覺寒冷,想念得讓自己卸下孑然一身鍛鍊出的世故,竟然讓自己天真起來。我在詩人筆下的「全心全意」當中懂得,很想很想家,那是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從何處來,又歸屬於何處;那是因為,我也很堅定地知道,我和母親一樣,我們願意稱作「家」的地方,除了台灣,別無其它。而我願意「回去」,企盼「回去」的地方,除了台灣,別無其它。

我所以是那樣地想念她。想念成有時椎心的痛,是因為想念的時候全心全意而別無其它。

我所以在詩人的口吻當中為想家找到一種篤實的堅定。很想她,有時會痛,那是因為我清楚知道自己是誰。很清楚,沒有餘地,沒有但書,不能妥協,不願交換;於是也很銳利,有時刺痛自己。我在哈德遜河畔輕聲為家鄉歌唱,並且告訴自己:痛的時候,要欣慰地忍,那是我的根源,我的歸處最堅固的證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