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2-31 14:19:17石牧民

究極之二(下).齊瑪諾夫斯基,聆聽與旅行的意義



繼續談動人的齊瑪諾夫斯基。
所談的也是聆聽音樂的意義。
那意義,是無遠弗屆的旅行,
穿梭於時空和心眼間的旅行。
聆聽的意義也是旅行的意義。


齊瑪諾夫斯基(Karol Szymanowski, 1882 - 1937)的出生地,現在屬於烏克蘭境內,當時,是波蘭王國的領土。他的家庭擁有大片土地,家境富裕;成就了齊瑪諾夫斯基一家浸淫於藝術當中的優渥條件。齊瑪諾夫斯基的兄弟姊妹當中,有人日後成為歌手,有人成為鋼琴家。他自己早年的鋼琴啓蒙,由來於他的父親;長大一些以後,他進入遠房親戚Gustav Neuhaus的音樂學校跟隨Neuhaus學習鋼琴演奏。說到Gustav Neuhaus可不簡單,他的兒子就是教育出俄國大鋼琴家Sviatoslav Richter(1915 - 1997)以及Emil Gilels(1916 - 1985),莫斯科音樂院著名的鋼琴教授Heinrich Neuhaus(1888 - 1964)。

種種親屬和師承關係映照鋼琴與齊瑪諾夫斯基的生命和創作的深刻牽連。鋼琴不僅是齊瑪諾夫斯基唯一演奏的樂器,也是他作曲的工具;甚至,也作為一名鋼琴演奏家的齊瑪諾夫斯基,囿於自己的演奏技巧實在稱不上「超技」(virtuosic),晚年演奏鋼琴為生的生涯當中,在作曲時甚至會考量他的演奏技巧能否勝任他自己的鋼琴作品。事實上,在上篇中嵌入的第一闕曲子,九首鋼琴前奏曲的第二曲,就是齊瑪諾夫斯基在年僅十四歲時的創作。

請再聽一闕齊瑪諾夫斯基十四歲時創作的鋼琴前奏曲:

Andante ma non troppo, Nine Preludes, op. 1 (1896)




那曲子如此動聽的原因之一,不能不說得自於蕭邦(Frédéric Chopin, 1810 - 1849)的影響。作為一個波蘭人,作為一個鋼琴家,作為一個以鋼琴作為創作媒介的作曲家,齊瑪諾夫斯基即便在晚年的創作當中逐漸抖落蕭邦的印記終於自成一格,對於蕭邦始終一貫地尊崇景仰。同胞蕭邦、祖國波蘭,自始至終存在於齊瑪諾夫斯基創作的血脈當中。也難怪,他像蕭邦一樣,終其一生都創作一種源發自波蘭民間舞蹈,叫做Mazurka的舞曲(波蘭文叫做mazurek);也難怪,齊瑪諾夫斯基最終發展出獨樹一幟的和聲技巧和音樂語彙的契機也和他的創作越來越倚重波蘭國族的民俗與文化元素平行。

請聽一闕齊瑪諾夫斯基的Mazurka:

No. 1, Mazurks, op. 50 (1924~1925)




蕭邦是一名旅行者。齊瑪諾夫斯基也是。

蕭邦離開波蘭負笈巴黎追求他的音樂事業,在世界的遼闊裡旅行,也在沙龍、文藝場合的言談與見識裡旅行;齊瑪諾夫斯基或許走得更遠,一九零九年至一九一四年之間,歐戰爆發以前,他的足跡及於歐洲各地,愛琴海域、北非甚至中東。旅行的見聞,豐富齊瑪諾夫斯基的創作當中神話、神祕主義的元素,他的技法於是富有更眩目的色彩;同時他開始深受德布西(Claude Debussy, 1862 - 1918)印象主義的影響,他的創作於是俱備更繁複的光影。

請聽齊瑪諾夫斯基取材自希臘神話的創作,Metopes:

L'Ile des Sirènes, Metopes, op. 29 (1915)




它們都很動聽,是不?談齊瑪諾夫斯基,談這樣一位作品之精彩讓他的並不廣為人知顯得更是遺憾的作曲家的原因,想說的是:聆聽音樂,或者,若一定要用我並不樂意的辭彙,聆聽「古典音樂」的意義。

那意義,也是一種旅行,時光的旅行。都說,摹仿是最高型式的讚美。齊瑪諾夫斯基發現蕭邦的作品,旅行過時光,依然將他深深打動,於是他回報以摹仿。齊瑪諾夫斯基發現祖國波蘭的傳承,旅行過時光,依然繼續對他召喚,於是他回報以採納。對於聽音樂的我們,那意義更是一種旅行,時光和地域的的旅行。我們發現在時空當中於我們有一段距離的齊瑪諾夫斯基手下的作品,旅行過流年,旅行過道里,旅行過文化言語的判然分別,依然令我們感到悅耳動聽。那不是蘊藏著一種美麗嗎?

那種美麗,更是一種旅行,心眼神思的旅行。當音樂必須被書寫,它表現為樂譜。而即便只是書寫的音樂,而即便只能閱讀的,被書寫的音樂,都有譜線間的蜿蜒曲折,高低起伏,都有線條。當它被演奏,樂譜上的曲折起伏流瀉作共鳴,在空間當中迴盪蜿蜒,成為被聆聽的線條。琳琅的音樂有琳琅的線條,有琳琅的曲折。當那些曲折竟然同我們心眼間悲喜的曲折符貼融合了,我們於是感到被理解,感到被安慰;然後我們會心,或者我們垂淚。而那些親近體貼我們悲喜的線條,甚至是來自於和我們隔閡著或者是時空,或者是言語,而我們尚且不能夠與之交談的靈魂。這樣的心有靈犀,那難到不是蘊藏著一種美麗嗎?

那是聆聽音樂,或者,若是仍然要用我並不樂意的辭彙,聆聽「古典音樂」的意義。它並不僅僅只用笑語增益笑語,用悲戚體諒悲戚,用心碎安慰心碎。它只是高低起伏的聲音,它只是蜿蜒曲折的線條。它有待我們用心眼體察自己的歡欣或者傷懷,用心眼看見一己悲喜的線條,等到我們變得細膩,變得善感,終於就在高低起伏當中看見也聽見時時不同,次次不同的線條;終於就發現那些來自遙遠的蜿蜒曲折,竟然不待破譯就能體貼我們的愁腸百轉。那,不是蘊藏著一種美麗嗎?

世上有我們不及結識照會的眾生多不勝數,數不盡的素不相識與陌生,令這個世界廣大到令人顫慄啊。而如果啊如果,竟然能夠在身處數十年之外的波蘭的齊瑪諾夫斯基,甚至更長久、更遙遠以外靈魂遺留下的樂音當中尋獲似曾相識的動人美好。那,不是就算黯然銷魂,仍然能夠被無言的體諒理解和安慰的,一種美麗嗎!


深紫色的憂鬱 2009-01-02 01:21:55

如果古典音樂不翻成&quot古典&quot,
我想就不致有太多包袱....

翻為&quot經典&quot音樂或許會好些吧....

烏克蘭音樂家卻無許多知名的俄籍音樂家的冷峻外型炙熱的內心,
當然音樂的展現也無俄氏濫情的宣洩.....

一切只有淡淡憂傷,淡淡的離愁......

齊瑪諾夫斯基或許就像位高雅的憂愁貴族,

感傷卻不致讓自己失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