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傍晚，跟平常一樣，我讓樂樂自己一個人下樓。

雖然我跟老公都很擔心他自己下樓的危險性，但我跟老公說：「他可以的，總要有機會讓他練習，我們不會總是在他身邊。」

樂樂再過幾個月就滿八歲了，最近這一年開始，我慢慢讓他練習自己下樓。從小每天牽著他上下樓，後來樓梯加裝了扶手，他可以兩隻手穩穩地握住扶手，只要他的手握緊了，就算腳步沒踩穩，也不會跌倒，就怕他半途中鬆手抓癢、抓褲子、揉鼻子之類的，只要鬆了手，就很容易發生意外。

而每次每次，我都要耳提面命，千萬不能鬆手，不能鬆手。

今天，慘劇應該就是這樣發生的。

傍晚時分，我們要從二樓下來，我先拿了東西下樓，一面囑咐樂樂自己慢慢走下來，手要抓緊。

然後我先下了樓，就站在樓梯口旁邊，找包包裡的零錢，忽然覺得有點不太對勁，轉頭看了正站在一樓半，準備要下樓的樂樂，我看他的表情和動作，猜測他剛才可能在拉他的褲子，我特地交代他，爬樓梯不要拉褲子，手要抓好，接著就繼續轉頭找東西，沒一會兒，突然就發現他摔下來了，而且是頭部直接著地，我嚇死了，他自己應該也嚇壞了，楞了一會兒，才開始大哭，片刻中，我腦中閃過一些鮮血淋漓的畫面，趕緊將他抱起來，大致看了一下，還好沒有外傷，我抱著他坐在椅子上，我們倆心對心緊緊地抱著，就這樣抱著好久、好久，抱到他開始流汗，再到我的身體開始放鬆，慢慢地他的身體開始放鬆。他沒什麼哭，他知道我很難過也很生氣，我感覺是他在安慰我，他一直對著我吹氣，這是我過去教他的，怕怕沒關係，吹一吹就不見了，他想吹掉自己的怕怕，也想吹掉媽媽的怕怕。

我看他沒什麼哭，仔細看了看也沒受傷的痕跡，應該是還好，心裡真是萬分地感謝老天爺，我們就繼續這樣面對面地抱著。

然後我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責備。

我說：「為什麼會跌倒？是不是沒有抓好？….」，這時候再多的心理學都派不上用場，只有高張的情緒作主人，實在很慚愧。

樂樂被罵之後，哭了一下，仍然緊緊地抱著我，我們就這樣一直抱到老公剛好下班回來。老公瞭解後，也忍不住唸了他幾句，樂又哭了一下，然後老公接手過去抱樂樂，我一起身，才發現自己全身癱軟。我進廚房準備晚餐，樂樂離開我的視線，終於能在老公懷裡大哭，我知道他在我面前不敢說痛、不敢哭，開始一個勁兒地跟老公說哪裡痛又哪裡痛，我想真的是有痛才對，也是有撒嬌的成分在，總之，有發洩出來就好。

晚餐，吃了一碗飯，就吵著要去騎腳踏車，有點毛毛雨，老公帶他出去走，走了一圈回來，洗澡睡覺，目前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只有額頭上有點不明顯的紅斑，應該是撞倒的痕跡。

我在想，我的害怕從何而來？又該往何處去？

既然沒事，我可以不去想這一切，當作沒發生過，這是我過去逃避自己情感的習慣，愈強烈的情緒，可以隱藏地愈好，或者，讓所有的情緒都戴上生氣的面具。

但我這次不想隱藏，讓我想一想該如何去愛這個害怕的自己，唯有如此，我才能去愛那個害怕的孩子，而不是再一次地責備，讓害怕的孩子更受傷。

我自己是這樣被對待長大的，知道那有多傷，我如今也難以避免地成為這樣的父母，要改變，要從我自己做起，希望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