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13 21:26:22Ryan
英雄的定義 — 關於《X戰警：金鋼狼》與其他
布萊恩辛格所導的前兩集《X戰警》 其實是延續他自劇情長片首作《媒體風雲》以降所呈現對於美國政經結構一貫咄咄逼人的關注，透過變種人天賦巨大異能的生理結構去討論弱勢族群因應體制偏見與 迫害的立場與態度問題，而慧眼獨具將故事重心放在金鋼狼與小淘氣兩個無法與愛人肌膚相親的愛情絕緣體之間的「友情」，將變種人因自認卑微而憤世嫉俗的轉 變，象徵性地傳達出來，委實是出人意表的高招。可惜布瑞特雷納的第三集，只是一部缺乏創造力的標準爆米花續集電影，深究它的核心是如此沒必要，反正影片拍得花花綠綠又大又金又有料夠歡樂，甚至還讓萬磁王施展神力將整個金門大橋給搬動過來，值回票價大家開心就好。
至於蓋文胡德頂著《黑幫暴徒》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光環（李安以《臥虎藏龍》拿下奧斯卡後也是導了成本上億的《綠巨人浩克》）執導的「X戰警系列」前傳之《X戰警：金鋼狼》，看得出這個劇本試圖將故事的精神骨幹放在金鋼狼由人性而獸性（因為殺了親生父親）後逐漸重返人性（因為愛情）再擺盪於獸性（失去愛人而接受試驗）與人性之間的「游移」過程的野心與誠意，而且此點也恰好與《黑幫暴徒》的內在核心（描述一個小混混意外綁架一個小嬰兒，手忙腳亂當起小奶爸而「被迫」感化——催化出暴徒內在溫度與人性的經過）不謀而合。
可惜的是，蓋文胡德缺乏李安執導《綠巨人浩克》時對於作者意識的堅持，李安因為貫徹了他作品中向來的父子情結而令《綠》片得以超脫諸多美漫改編電影顯得不俗，蓋文胡德卻只專注於花俏影像、速食情感及宅配效率的動作設計，令這部前傳番外篇僅只是又一部華而不實的暑期鉅片（好吧我承認，金鋼狼與劍齒虎的兄弟情 拍得有夠曖昧宛若BL片，也算一個突破啦），遠不如同樣走番外路線的《死亡筆記本：L》給我驚喜處處。
無論美漫還是日漫，無論主角是天才還是超能者或異能人士，他們一直身處邊緣的、弱勢的一方，他們的處境永遠與他們所享有的資源相互逼迫拉扯，他們能力無論如何巨大，仍無法覆蓋、掩飾那揮之不去的強烈孤獨感。他們之所以行善，其實是在進行自我認同，這正是治療孤獨的努力方式；倘若他們鋌而走險為惡，更是出自被誤解的孤寂與憤恨。
《北斗之拳ZERO拳四郎傳》是紀念漫畫誕生二十五週年的電影版第五集，講的卻是原作中未曾提過的「空白的一年」裡拳四郎所遭遇的經歷，令觀眾更能清楚知道拳四郎這名英雄人物的核心與原點。其實我在看這部劇場版之前，對於北斗之拳整個故事脈絡系列宇宙設定，可說是徹徹底底陌生的（或許是因為我實在不太習慣那過度「戲劇化」賁張的人體肌肉組織線條與外型比例吧）。但是，在觀賞這部動畫途中，我胸口卻出乎意料產生一股巨大的滿足感，而且這樣的滿足感，是可以超越我個人對於此片視覺畫風或是調度語法等技術、藝術層面的挑剔，算是種暴衝腦門的無比暢快吧。
如同遲至去年，我才首度認識《航海王》劇場版中那方可歌可泣的熱血成長新天地；今年首度踏上《北斗之拳》系列領地，驚喜照樣接二連三出現。身為一名日漫門外漢，在觀賞日漫改編的劇場版時，由於少了先入為主的期待與預設立場，真的比較容易得到滿足。有時覺得這未必就是不好，甚至，這也稱得上是一種「阿Q式」的幸福，例如《航海王》劇場版第八集即使在死忠漫迷間評價不高，依舊令我看得熱血沸騰到爆！
電影版《北斗之拳ZERO拳四郎傳》表面上看似同樣不脫日本少年漫的典型夥伴關係公式，但卻又以一種迂迴緊扣人性的深刻思維去試圖定義所謂的英雄主義，先是無條件的信仰，再來是質疑它、推翻它、然後重新進行自我認同、以至最終的再確認。此片的綿密邏輯、完整劇本架構設定以及精確的戲劇轉折（爆）點，在我看來絕對足以令諸多庸劣的美漫英雄電影感到汗顏。我喜歡那位放棄南斗孤鷲拳繼承地位而決意直落地獄擁抱權力與貪婪的朱凱大人，這名角色其實某種程度上來看同樣是純真過了頭（才墮入地獄）。
的確，仁者之心是英雄主義中非常著重的一環，但戲劇中的英雄仁者往往流於傻氣的理想化，到頭來連自己甚至都再也無法支持自己的信仰，落得把自己逼到死角（我又想起了《波麗士大人》）……。 片中北斗及南斗兩位師父對於拳四郎有著類似的評語（告誡），太傻太天真不但傷了別人，同時也在傷害著自己。拳四郎起先就像一名孩子般，單純的用最純正的眼光，一視同仁地看待他所處的宇宙萬物，他的仁者信仰與俠義情懷是一種本質性但未能與當代時局相互協調的，也因此在這「空白的一年」間，從意外成為奴隸到帶頭起義反抗暴政再到體內的「救世主意識」被徹底喚醒，拳四郎原來正在進行屬於他個人的成長——精神上、肉體上、修為上皆然。
正 如風嚴老師父所言，北斗之拳是置人於死地的，然而救世主卻是拯救人性命的，「死神」與「救世主」這兩個使命位處兩極的身份，該如何結合？放棄了信仰的朱凱 大人，自然是註定要失敗最後走向毀滅的；偏偏拳四郎歷經這階段性的短暫成功前後，始終持續面對著一波接一波命定般的「衝擊」，先是與他有著革命情感的人口 販子古爾馬及風嚴師父以肉身為他擋劍「催化」出北斗傳奇，再來則是在看似一片美好祥和的Ending前夕眼睜睜看著一群奴隸在他面前被炸死……。所有的殘 酷與悲劇，都是對於這名北斗之拳繼承者╱偉大的救世主的一次次試煉。他只能依隨著成長電影的老套公式，從這些悲劇中獲得能量，孤獨地靠自己繼續走下去。
我喜歡《北斗之拳ZERO拳四郎傳》片尾讓拳四郎與好友、夥伴、長者、甚至對手的魂魄對話的安排，他腦海中懷抱感傷記憶孤身前行尤其 令我激動莫名。那是拳四郎身為救世主必然的決定，更是他身為北斗之拳繼承者命定的代價。唯有親身經歷這樣的現實，親眼見證這樣血淋淋的犧牲，一名「英雄 -to-be」才有可能脫離鄉愿不合時宜的思考方式，告別無謂的情緒性感傷，令自我英雄信仰在開始散發出人性溫度的同時，亦能學習並理解適時硬起心腸裝冷 酷的必要性。然後，這名「英雄-to-be」的修習之路，才得以積極地延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