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18 09:18:31Ryan

還剩下多少光年?

我從來覺得,《春光乍洩》之所以經典,在於王家衛拍出了性別之外,人類外在、內在之外,對寂寞的抗拒,對最最純粹的情感的需求、依賴、以至于渴望。而《藍色大門》之所以迷人討好,在於易智言巧妙捕捉到那道極度不確定,無法預測,時而隱蔽,時而溫柔、時而凌厲地,穿越一片青春年少綠蔭的燦爛陽光。

用這樣的標準,來檢視同樣敘述同志愛情的《愛麗絲的鏡子》、《刺青》及《盛夏光年》三部電影,當然嚴苛了些。比較意外的是,在苦撐一小時多之後,《愛麗絲的鏡子》那荒謬又暗潮洶湧的尾聲,竟讓我想起了侯導的《海上花》(本來感覺比較像是《最好的時光》第三段的加長版)。姚宏易的鏡頭低調地追隨著小咪(謝欣穎),來到海邊,看她哭泣,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去。我們隨著她的目光,看到光著腳丫的靖(歐陽靖),看著剛做完愛的小豪(段鈞豪)心虛地拿起鞋子穿上。感情過了一個點之後,就再也回不去了,《愛麗絲的鏡子》稱不上豔驚四方,但那最後的十分鐘,卻能細膩地描繪出都會男女心中巨獸躍然而出後的憤恨、惶恐與無助,以至於留下一團幽微難解無從善後的下場,在近年來普遍成績不佳的新銳作品中,也算是難能可貴的成績了(姚導自己就說過,只要觀眾看完他的電影,還記得某個畫面、每個動作或某句對白,那也就足夠了)。
至於台灣票房表現出色,還拿下柏林影展泰迪熊獎的《刺青》,則是一部包裝行銷造勢滿分,片子本身卻僅只是「還好」的誠意之作。這是一部充滿綠色的電影,從片名、主要角色的名字,到視覺上的構圖,都是一片深淺有致的綠,帶出了一股來自大地的幽微與神秘。《刺青》不像《愛麗絲的鏡子》走散文風格,在親和通俗的「A終於卸下心防,回應B的愛情」主軸之外,對網路虛構性的本質探討只是老梗。只見周美玲以斧鑿而刻意的方式,玩著各類符號的暗示與對照,又是「愛情專屬」的刺青,又是貫穿過去與現在的綠色假髮,又是「彼岸花」的,把後天人工的刺青加諸於原始自然人體的多種意義與愛情、創傷多相對比,再撒點突如其來不可抗拒的悲劇元素…。雖說看得出周美玲在親近大眾之餘,挖掘故事深度所做出的努力,雖說相較於《豔光四射歌舞團》的青澀,《刺青》在故事概念上成熟許多,中心意旨也夠完整,觀點也有傳達出來,然而在整體執行上,《刺青》的成果只能算是差強人意。一下子感傷如俗爛偶像劇的文藝腔,一下子企圖喚起台灣觀眾的集體記憶,一下子又往都會流行時尚靠近…。創作者的「貪婪」情有可原,但能否整合出一致性,才是功力所在。

《刺青》有問題的部份不少,例如光靠兩三場粗劣的童年回憶戲,根本不足以說服觀眾小綠對竹子的深情戀慕;膚淺地安排阿東(是元介)斷臂、弟弟(沈建弘)出走,來回應竹子對重新愛上一個人的惶恐(用來對應九年前的921也少了宿命性的荒謬),也讓人啼笑皆非;而竹子的終於敞開心扉,更是缺乏精緻的鋪陳。於是,竹子最後對著手機那段說的話,情緒上沒有「解壓縮」,以致沒能構築出一個「Moment」;於是,小綠戴上綠色假髮在街頭走著的畫面,只給我做作得可以的反感(神似娜塔莉波曼的楊丞琳…根本就是Copy《偷情》的最後一幕咩)。於是,作為所有苦難與不滿的唯一出口的愛情(那場床戲還真是一點效果也沒有),毫無溫暖,自是無從動人

《刺青》另一個嚴重的問題,在於周美玲的選角。除了楊丞琳(優異的口條真的讓我訝異…表現僅次於《愛麗絲的鏡子》的謝欣穎)跟李秀(她不時的無厘頭插入,功用就跟《豔光四射歌舞團》唱歌仔戲的媽媽差不多)表現出色之外,其他主要演員簡直糟糕到了極點。梁洛施完全無法進入狀況的演出(完全不復她在《伊莎貝拉》裡任性奔放的耀眼),以及幾個男生偶像的格格不入,讓《刺青》終究只是一部帶著誠意,卻做作匠氣而缺乏神采的平庸作品。
不過,《刺青》再怎麼令我失望,至少讓我看到了周美玲身為創作者的誠意及用心;然而《Go Go Boy當我們同在一起》跟《盛夏光年》,就真的讓我鄙視到了極點。前者根本連院線都沒上就直接發DVD,所以在此略過,接下來且讓我好好寫一下比三流言情小說還糟糕的《盛夏光年》。

現在再來看這個部落格(http://www.wretch.cc/blog/hsucp&article_id=5567872#trackback3481069
)的紛紛擾擾,其實覺得有點可笑。因為不瞭解陳正道的為人,所以我不發表個人看法,但,一群人為了這部大爛片吵成一團,未免太可笑了。事實上,被陳正道拋棄的「原」創故事、編劇、及配樂者等若干「受害者」,應該感到「慶幸」,還好沒有跟這部大爛片掛上關係(我以為《盛夏光年》最差勁的部份,恰好就是劇本和配樂,也就是這個部落格之所以成立的主要兩個原因)。

比起把弱智當浪漫耍的粗製濫造《十七歲的天空》,我以為《盛夏光年》其實更為差勁(一方面也因為期待更大導致失望更大)。陳正道的處女作《宅變》早已明確點出他的嚴重侷限(毫無人文素養的空虛內涵,華麗不知所云的做作鏡頭),他真的只適合拍短片,拍MV騙騙觀眾而已。陳正道從來好好運用鏡頭語言來說故事,他頂多只是把一個拙劣的劇本,「分格分場」拍出來罷了。上回《宅變》片尾賣弄了一個噁爛至極的360度華麗鏡頭,這回《盛夏光年》收場則來上一段晃動得莫名其妙地互毆戲,配上臨危受命的周志豪與楊聲錚那過度甜膩,宛若貼錯壁紙般滿到令我作嘔(很多音符的轉折都跟劇情毫無連結)的背景旋律(很像鋼琴酒吧的情調音樂),根本就是在堆疊毀滅性的反高潮咩。

《盛夏光年》很明顯是走「《藍色大門》風」的國片,也就是賣青春、賣性別認同、賣偶像,最重要的是,製片跟導演早就算好脫掉兩個帥哥的褲子來搏票房。關於青春的迷惘、不確定、以及任性,在《藍色大門》中是以平穩豐厚,偶而帶著文藝腔,偶而靈光一閃的姿態而存在著,在《殺人計畫》中則是以夢樣般隱晦而幽微的方式而呈現。然而《盛夏光年》的先天體質(劇本)貧弱不健全,後天(調度)又缺乏Coherence,以致那些唯美的鏡頭,毫無生命力可言,純粹是為了擺Pose而調度的調度。《盛夏光年》裡頭講髮禁、講體罰、講聯考、講補習、講921,都是企圖喚起台灣觀眾的集體記憶,問題是這個劇本卻選擇以極其蠢笨又缺乏Sense的刻板印象,「故作姿態」地拼貼我們這個世代的成長經驗,讓那些集體記憶變成缺乏作用的累贅,對角色相互關係的繼續發展的親密疏離缺乏更感染的作用。

很ㄍ一ㄥ很壓抑的正行,其實是利用兼依賴另兩個人情感的守恆,以及有點神秘有點複雜其實是最難捉摸的惠嘉,結果都只是以很平庸無趣的姿態存在著。這類「A愛B,B卻愛C,C又愛A」的三角戀,隨便挑一套言情日劇來比較,都還比較有張力。最令人髮指的是超級無聊的收場。陳正道甚至在兩個帥哥相互說出秘密(非常無聊的秘密)的高潮時刻,災難性地插入一段來自「教育學者」的OS,再次提醒觀眾「小天使」是用來幹嘛的。我的天啊,下次如果還有哪個人要製作這類青春劇,可不可以直接找一本「優質BL言情小說」改編(至少言情小說的作者懂得如何「虐心」,如何灑狗血),別再原創這類一點也不有趣的爛故事了。



附記:
.我總覺得守恆最後那句「康正行,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其實就是發了一張好人卡給正行了咩…。《盛夏光年》如果真有計畫拍續集騙錢,可已考慮讓守恆畢業後準備和惠嘉結婚,正行則早已come out跟某條件更優的公子哥交往。然後在守恆結婚前夕,三人一起去登BBM山卻發生山難,惠嘉昏迷,正行為了救守恆也受傷,兩個人忍不住又圈圈叉叉了一番,導致後來守恆臨陣退縮,穿著新郎服從教堂飛奔去機場,攔截即將和帥哥一起出國唸書的正行…。

.以下網站有許正平原著小說的全文跟原著劇本版結局,感覺電影版劇本把有趣的小細節全刪了。
http://www.wretch.cc/blog/hsucp&article_id=5160866
http://lokwan.promobook.net/blog/2007/02/post_8.html
http://www.wretch.cc/blog/hsucp&article_id=5265483


司徒 誡 2008-05-07 18:40:38

有人知道為什麼阿東會斷臂嗎?

我這邊看不出用意,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斷臂=``=

版主回應
我想只是為了凸顯他迷戀刺青卻無法留住刺青吧。不過無論怎樣,這部份缺乏鋪陳,拍得很粗糙。 2008-05-07 22:30:34
阿龍 2008-01-10 04:22:25

可以感覺的出來站長的電影知識跟觀點真的滿專業的,我同意你對《刺青》及《盛夏光年》的影評看法,因為我也覺得這兩部片真的不夠好看,我只是一般電影觀眾的程度,我寧願看灑狗血的劇情或是芭樂的對白,因為我覺得那是國片欠缺的,大家都搞的太藝術了,搞到像我們這樣的觀眾不想走進戲院看國片,所以我不同意你對17歲天空的看法,基本上我覺得它是一部有掌握到觀眾笑點的片子,也許它膚淺芭樂,但是我覺得搞笑的部分根劇情都有吸引人的程度在,個人看法不同,我只是覺得這部片子真的還沒有資格當上爛片的排名,個人見解。

對了,可以感覺你看片子滿專業的,我有一部看不是很懂的電影,不知道你有影評嗎?想聽看看你的見解&quot屋頂上的童年時光&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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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短評我剛好才貼,請看第一篇! 2008-01-10 13:28:38
gurugulu 2007-11-08 10:14:23

看了go go boy編導的感言,想到台長之前的留言
”學說理論永遠不是最重要的,直覺與天分,永遠決定了一切”
然後還有創作者的自覺跟面對作品及觀看者的誠摯態度
....真的需要看點別的來收驚(kerok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