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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我實在很佩服今年度光點台北「國民戲院」的策展人。

2006年以來，國民戲院分別以「聲音」、「劇場」（註），揭露了另一種影展型態的可能性。原來，主題影展可以不再受困於作者論，不再受困於地域國族，不再只是人權和平文學音樂等老掉牙，也不再有虛構劇情紀錄長短動畫實驗的界線。今年的國民戲院片單，真的徹徹底底打破了我對影展的刻板印象，扭轉了我對所謂「主題」可能性的思考。

更重要的是，策展人的任性與勇敢。或者，我該直接用周董的口台禪「屌」來形容！真的很屌！倫敦每年大大小小的影展這麼多，片單可絕對沒咱們國民戲院這麼屌，把古老的黑白片當成主打；把法斯賓達、巴提斯薛侯放在一起；把荷索幾十年前那部《太陽牧者》揪出來放…，除了「屌」，我還真想不到更適切的形容詞呢。

即將登場的國民戲院「催眠影展」，不只我以前就看過的《太陽牧者》、《百萬殺人遊戲》及《窮山惡水》必須冠上「非看不可」四字匾額，事實上每部片都很特別，特別到讓人深怕一旦錯過這次機會，也許今生跟大銀幕就此無緣了。傳說中的《我是古巴》、《獵人之夜》應該會是我的首選；過去只聞其名的《紅聖歌》、《橡皮頭》、《偷窺狂》也讓我無比期待；當然《極樂森林》、《恍惚的土地》、《修女約安娜》也讓我好奇…。

接下來，隨便談一下我看過的這三部片。


．《太陽牧者》Wodaabe-Herdsmen of the Sun
對我這個無可救藥的荷索迷來說，《太陽牧者》是比起《灰熊人》更加精彩百倍的神品。《太陽牧者》的屌，在於荷索作者觀點之強烈。荷索是靈魂的透視者，從人、動物、一草一木，到天上的雲、沙漠的風，他總有辦法深入自然的深處，去探索生命的澄澈與混濁。《太陽牧者》的主角是撒哈拉南方的烏達比少數民族，他們每年依循傳統舉辦慶典，男生們化上彩妝花枝招展地吸引女性垂青（開場與片尾的華麗影像讓我想起《眼鏡蛇》最後的原住民歌舞）。當然，《太陽牧者》不只是一場華麗儀式的民族誌影像紀錄而已。荷索之所以成為我心中不滅的大師，是因為他總能把每部作品的結尾都收得非常漂亮，並傳達強而有力的個人觀點。觀眾從頭到尾隨著紀錄者的鏡頭漂移；紀錄者最後跟著駱駝商隊走。駱駝是沙漠遊牧民族最重要的謀生工具，駱駝商隊最後緩緩走向城市；鏡頭裡，文明的繁忙身影淹沒了沙漠的自然美麗，那時正是夕陽西下。《太陽牧者》的視野溫柔，觀點卻是無比銳利。

．《百萬殺人遊戲》13 Tzameti
這部片長約九十分鐘的低成本處女作，應該是繼蓋瑞奇的《兩根槍管》後，最讓我眼睛一亮的黑色類型片。從電影的第十五分鐘，那位不甘作白工的男主角（由導演傑拉巴布魯阿尼的胞弟飾演）一時「心生貪念」而拿了翹辮子的屋主那封邀請函開始，《百萬殺人遊戲》就神奇地瀰漫出作為一部成功黑色電影該有的吸引力。藉著賭錢賭命的死亡遊戲拉出懸疑、不確定的張力，男主角的下一步該怎麼走？這成為銀幕前的我們最關心的事情。帶著表現主義形式的《百萬殺人遊戲》，宛如一場莫名其妙的偶然與巧合之旅，然後在繞了一大圈之後，我想，我嗅到了一股卡夫卡的荒謬氣息。喬治亞導演傑拉巴布魯阿尼施展了化低預算黑白影像為助力的魔法，讓血、懸疑、感官刺激在那間怪旅店中逐漸擴散開來，讓《百萬殺人遊戲》成為一部屬於大銀幕的神奇作品。我幾乎可以想見這個原創故事，被好萊塢拿去翻拍的模樣了（不過大概得先把原來的結局改成所謂「好萊塢式逆轉」才行），說不定可以締造不遜於《奪魂鋸》的票房呢。


．《窮山惡水》Badlands
《窮山惡水》是泰倫斯馬力克的處女作，那詩意寧靜中所蘊含的暴烈，似乎在預告著他的下一部作品《天堂歲月》的成功。我必須承認因為觀賞的時間太過久遠，我對《窮山惡水》的殘存記憶並不足夠寫出一篇像樣的文字。除了記得那年輕不貌美卻處處顯露性感魅力的西西史派克，除了記得那英氣勃發卻又邪痞勾人的馬丁辛，我想《窮山惡水》「真正」纏繞我腦海無法揮之散去的主因，在於泰倫斯馬力克選用了Carl Orff那迷死人的〈Musica Poetica〉。那是一段以敲擊樂方式演奏的奇異旋律，表面上晶瑩剔透、溫暖、浪漫、童趣，骨子裡卻流倘著感傷，包藏著暴烈的悲劇性因子。或許因為〈Musica Poetica〉實在太神奇，或許泰倫斯馬力克實在太天才，我有理由相信，《窮山惡水》之於昆丁塔倫提諾的意義。看看昆丁編劇的《絕命大煞星》（True Romance）（湯尼史考特導演）及提供原創故事的《閃靈殺手》（Natural Born Killers）（奧力佛史東導演），再聽聽幫《絕命大煞星》配樂的漢斯季默如何改編Carl Orff的經典旋律，說不定是在向大師致敬吶！


「國民戲院 – 感應的謎與惑：催眠˙附身˙集體瘋狂事件簿影展」將於十月二十七日起於光點台北展開。官方網站：http://www.twfilm.org/Aura/#



註：
．「國民戲院 – 聲音的痕跡：影像V.S.音樂影展」：
http://www.twfilm.org/sound/

．「國民戲院 -- 穿過劇場的玻璃：劇場導演的影像創作」：
http://www.twfilm.org/st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