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似乎寫了很多影后、準影后的得獎電影，從【MONSTER的模樣】的莎莉塞隆、伊凡瑞秋伍德、荷莉韓特到【熟女的模樣（上）】的戴安基頓、海倫米蘭及茱莉華特絲…，都有著讓我眼睛一亮的精湛演出。接下來，還有三個…其實這篇有點文不對題，因為寫來寫去，也沒屁出太多以下三位女演員的討論。

也罷，還是談電影吧。


．《怪ㄎㄚ情緣》Secretary
《怪ㄎㄚ情緣》可能是近年來我看過最精緻、最細膩的美國獨立製片作品，而詹姆斯史培德（自從《性謊言錄影帶》之後，他幾乎抬不出第二部代表作）與瑪姬吉倫何兩人間的化學作用，則是我心中最精彩的銀幕雙人表演。感謝Erin Cressida Wilson的劇本沒有讓這個略帶A片情節的短篇故事（原著作者為Mary Gaitskill）淪為剝削畸零人格、渲染感官刺激的狗血之作；相反的，在新銳導演Steven Shainberg的刻意經營下，《怪ㄎㄚ情緣》縈繞著一股迷人的、揮之不去的淡淡哀愁。

故事以漸進的層次進行著，前幾場有關性的戲，先是鞭打、主奴關係、再來雙方各來一場手淫戲，然後兩人的關係嘎然中止！直到最後，我們才看到了兩人略微「正常」的親密接觸（這讓我想到娜塔莉貝葉的《情色關係》Une Liaison Pornographique）。觀眾融不融入這兩個怪ㄎㄚ的情色異想世界是一回事，認不認同他們的互補及藉由SM來自我治療也是一回事，重要的是，《怪ㄎㄚ情緣》仍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愛情電影！與普天下所有的Romance一樣，兩個主角仍舊在戀人間的「施」與「受」兩極間角力、擺盪，就這點來看，《怪ㄎㄚ情緣》非常適合和調性輕巧歡愉，包藏著兩個怪ㄎㄚ對愛的期待的《戀愛雞尾酒》（註）一齊服用。

女主角瑪姬吉倫何那張平凡、略嫌成熟蒼老的臉蛋，恰好為剛從精神療養院「康復」的女主角小黎提供了具有說服力的外在。隨著她與老闆關係的變化，她從走路姿勢到應對談吐的外型上全盤轉化令人驚豔，但更讓我動容的是——當小黎面對老闆質疑：「我們能七天二十四小時這樣下去嗎？」，她只是淡淡地，稀鬆平常地回應：「Why Not？」。這句話裡，編導對於愛情的看法，已然不言而喻！

註：《戀愛雞尾酒》的導演PTA以遊戲的態度（恰與《怪》片的又沈重又溫暖相映成趣）及老電影特有的炫麗夢幻（Jeremy Blake的視覺藝術太喧賓奪主了）包裝《戀》片，甚至好運地拿到一座坎城最佳導演獎，真是過譽了。

．《鯨騎士》Whale Rider
《鯨騎士》讓毛利小凱莎賺足了鋒頭，順利騎進《星戰三部曲》。事實上就如同柏格姊妹花點亮了《前進天堂》最璀璨的時刻，也撫慰了片中讓人心碎的瞬間；小凱莎身上瀰漫著的海水味（比略嫌世故的柏格姊妹花更清新自然）確實威力驚人，讓觀眾心疼地緊揪銀幕等候著這毛利小女娃如何像《風之谷》的娜烏西卡一樣，乘風破浪來創造神話！

《鯨騎士》打著紐西蘭國族電影的旗幟帶領全球觀眾一窺（販賣）毛利風土民情，這讓我想起幾年前另一部更石破天驚的紐西蘭電影《戰士奇兵》，不也是以性別、家庭等普世議題為敘事核心，妝點些許毛利氣息來碰觸觀眾的共鳴？這種以通俗劇形式來達成原創性與藝術表現的全球在地化手法，台灣已經有李安，中國也出了好幾個導演，目前似乎輪到中東及其他地方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鯨騎士》很適合和去年十二月初以影展模式在台北上映的吳天明導演作品《變臉》對照觀賞。兩部電影都很賺人熱淚，整體演出也很整齊，故事重點不約而同以一對祖孫的情感為主，都涉及一項民俗傳統，也都因為孫女的「性別問題」而發生危機，然後周遭的人才終於瞭解食古不化的習俗所可能引發的盲點與牽制。如果把吳天明的《變臉》交給哥倫比亞三星改裝成洋溢中國情懷的好萊塢產品，感覺還會一樣嗎？

．《靈魂的重量》21 Grams
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的處女作《愛是一隻母狗》的散亂圓圈時序近似《黑色追緝令》及《暴雨將至》，也泛著些許奇士勞斯基宿命論的味道。第一段是關於蓋爾賈西亞博納所飾演意圖幫助暗戀已久的嫂子脫離殘暴兄長控制的男孩，在關鍵時刻撞車後，他豢養的母狗被一神秘老人收留；第二段描述車禍重傷的的美麗名模，因為在復健的過程中逐漸失去希望，而開始對她的小狗、以及她屋子地板下的洞，產生偏執的情緒；第三段轉到收養母狗的神秘老人，懷著低調的秘密，開始進行他的復仇…。這三段分而觀之，都是個人風格強烈的短片傑作，合起來後，我卻總覺得，缺了些我說不上來的「什麼」。

當然，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仍是一名充滿魄力的勇敢新銳，《愛是一隻母狗》那股桀傲不馴，在《九一一事件簿》裡轉為全黑畫面，配上嘈雜的事件背景音效，凝聚出一股漩渦般的犀利，彷彿催狂魔之吻般，惡狠狠地想要把銀幕前觀眾的靈魂吸進去。由於影像風格的強烈對了好萊塢胃口，在他幫BMW拍完汽車廣告後，終於以《靈魂的重量》正式進軍好萊塢，還順便幫西恩潘拿下第二座威尼斯影帝。

《靈魂的重量》是關於三個人的故事。即將死去的數學教授，因為戒了毒的女人的老公的意外死去，而等到了心臟，而有了活命的機會，他那原先形同陌路的英國妻子，眼見丈夫將死，決定幫老公留個種生個娃兒紀念一下。戒了毒的女人，因為丈夫女兒的死亡而重新染上毒癮，這份傷痛顯然比毒癮的殺傷力更強。至於改過向善的流氓，開口閉口都是上帝，偏激地逼他周遭的人相信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他老婆回應：「我寧願你像以前那樣」…。偏偏上帝就是不給他機會，讓他在撞傷人之後逃逸，從此只能繼續活在悔恨中。換了心的數學教授，陰錯陽差愛上有毒癮而失去一切的女人，然後因為愛她，而要去殺了如今信神的肇事流氓，結果卻讓自己送進了急診室，因為，這顆新的心臟，無法支撐太久…。意外致人於死的同時，卻也可能意外救了別人。生命、愛情、婚姻、家庭、監獄、自由，原來都是一體兩面，在達成了什麼的同時，卻也扼殺了些什麼。於是，鏡頭裡的靈魂們，想死的死不了、想戒的戒不了、想生的生不出來，不想要的卻總是自動跑過來…。

《靈魂的重量》的內在精神透露著如奇士勞斯基般的沈重宿命與道德焦慮，分割斷裂的外在形式則類似麥可漢內克的《巴黎浮世繪》，把三條主線分割成數十個段落後隨機重組，逐漸導向最後的沈重質問。隨著岡札拉一貫的魅惑影像與壓迫性逼近的音樂運用，所有的質問是極其無奈而晦澀的，可惜我還是覺得缺了些形容不出來的「什麼」。

「什麼」是什麼？我真的說不上來！也許《巴黎浮世繪》的餘震猶在，我很不公平地開始抱怨，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似乎沒能如漢內克般，藉著非傳統敘事線拼貼出對生命最透徹的凝視。片尾解釋得過份明白的旁白與煽情音樂，更是全片的超級反高潮。

幸好，三位主角外加戲份不太多的夏綠蒂甘斯柏，這四個人的表演成了觀賞《靈魂的重量》的重要理由。西恩潘仍是一貫的精準與充滿爆發力，娜歐咪華茲表現不錯（尤其那場愛比死更冷的精彩床戲），可惜片尾獲悉新戀人有著前夫的心臟時的瀕臨崩潰實在咆哮過度，沒能更有力（不是演得用力就會有力）地傳遞出無語的絕望與憂傷。不過真正精彩的，其實是班尼西歐岱托羅。他在出獄後槁木死灰的頹喪中，仍顯露著對信仰的虔誠與天真，然後又不自覺流露出暴戾與驚慌……，絕對是奧斯卡最璀璨的遺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