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誤會…這一系列文章跟即將上檔的《下一站，幸福》The Station Agent完全沒有瓜葛，我只是因為太喜歡這個名稱，而必須借用一下，作為以下幾部香港愛情片的註腳。


˙《絕種好男人》Honesty
2003年八月，我坐在由倫敦飛往台北的飛機上，因為百般無聊，只好邊打哈欠邊看著王晶執導的新片《絕種好男人》。

我想王晶無論在香港或台灣市場上票房的逐漸失利不是沒有道理的。都二十一世紀了，他以為觀眾還吃他那套百年不變的投機把戲，從賭片、武俠片到三級片、YA片…，那種類型還沒被他蹂躪過？幾年前因為日劇《戀愛世代》廣受歡迎，他就找來黎明、劉嘉玲和舒淇炮製出充滿香港（複製）風情的《戀愛新世代》，以八股老套的劇情公式安插幾個拿低俗當有趣的黃色笑話，讓日劇迷（或死忠港劇迷）看了真夠寒心。這回王晶相準任賢齊與張柏芝幾年前在《星願》裡成功揮灑的化學酵素，以為任賢齊憨傻、張柏芝刁鑽精怪的銀幕魅力可以掩飾不負責任的劇本與粗糙的鬧劇橋段式處理，以為觀眾全都盲目到分辨不出「偶像劇」與「廉價剝削偶像特質的劇」的差別！

當然我承認我還是被《絕種好男人》某些低級橋段逗得哈哈大笑，張柏芝的爛賭愛蜜莉演出也討人喜愛得緊，但一直跟風、一直Cliché下去，哪位觀眾還願意繼續對王晶保持信心？


˙《忘不了》Lost in Time
有一種電影，很平凡的電影，沒什麼大不了卻必定有辦法感動你的電影。十年前的《新不了情》就是這種無論看多少次，我都可以被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通俗劇。《新不了情》的好，在於讓我從此認識一位精彩的女演員袁詠儀，在於讓我從此成為劉青雲的影迷，在於讓我從此上KTV必點萬芳主唱的主題曲，在於從此讓我發現秦沛、馮寶寶及吳家麗那樸實動人的演技。爾冬陞老師成功地以影像告訴我們最平凡不過的人生哲學，該如何擁抱生命中的每一刻，該如何勇敢說愛。可惜，爾冬陞老師後來同樣走勵志路線的《烈火戰車》及《真心話》都沒能再放射出如《新不了情》般的能量（不過走費里尼路線的《色情男女》倒是相當不錯）。幸好在2003年的聖誕節，他以新作《忘不了》喚回了那份親切的感覺。

秦沛是拙於言詞的嚴肅父親、張柏芝是衝動固執的女兒、劉青雲則是低調行事的好男人，這三個主要角色顯然與《新不了情》留著同樣的血液。爾冬陞的值得鼓勵在於他不改初衷的熱切與希望，在於他永遠不願放棄那微弱的良善，在於他有勇氣以最通俗的說故事手法來宣揚他的人生信仰與觀點。這與幾部香港教會電影（如《生命僡Fit人》、《生命因愛而動聽》或杜國威導演的《地久天長》）老是硬背台詞似地把企圖洗腦觀眾的刻板粗暴是截然不同的。

《忘不了》和《當真愛來敲門》Bounce架構類似，但爾冬陞比唐羅斯相較之下更不扭捏地讓人性的美善在《忘不了》中發光放熱。那坦率與天真，顯然離包裝過度的好萊塢還有一段距離，而我們偶而也真需要這麼一部天真的電影來清除一下殘酷世界所帶來的暴戾之氣。我甚至建議爾冬陞可以去日本拍偶像劇（想像一下竹內結子失去了未婚夫，卻堅毅地挑起撫養他與前妻生的兒子的重擔，接下他的小巴司機工作，每集都會遇上一些生活上的困難，還好有善良熱心的江口洋介伸出援手…），因為，他以《新不了情》及《忘不了》證明了他的確有化再平凡不過的生活為神奇的魔法。愛唱歌的少女與家人的戲唱人生，小巴司機討生活的酸苦不易…市井百姓看似理所當然的生活細瑣，總能在電影裡洋溢出一份閃耀的光華。

把《絕種好男人》和《忘不了》兩部片並在一起似乎很不恰當，但張柏芝的銀幕形象毫無疑問是一貫——任性而堅強的。我喜歡爾冬陞老套地讓張柏芝掙扎在已逝的古天樂帶給她的甜美回憶，及活著的劉青雲提供給她的平實穩確生活感受；我喜歡爾冬陞老套地揭露劉青雲那不堪回首的過去，張柏芝原來也只是這個失意男人心中的一個代替品；我喜歡秦沛那拘謹不露聲色的親情關懷，也被那場煽情至極的棄兒戲所動容（讓我想到史匹柏的《人工智慧AI》裡的類似橋段）。

張柏芝的表現，讓陳慧琳在《無間道III終極無間》裡回憶已逝的梁朝偉的演出相形之下矯作可笑，原來美貌、智慧跟演技…真有機會同時降臨一個年輕女演員的身上。就算影片品質粗糙不堪如王晶的《絕種好男人》，張柏芝都能把一個活潑而古靈精怪的拜金女郎角色，詮釋出「追求幸福」的純粹天真情感。

《戀之風景》裡的鄭伊健，以恐怖文藝腔抒發他和林嘉欣的如煙戀情，那股瓊瑤般的不真實差點毀了黎妙雪苦心營造的浪漫飄渺與雲淡風輕。至於《忘不了》裡，有關張柏芝與劉青雲日久漸生的情愫及可預測的障礙，不可否認都是陳腔濫調，由古天樂負責的回憶部份更是刻板得可以，幸好現實部份的著力平凡與構築真實，讓我們有機會隨著他們的生活舉止一起呼吸，讓那微不足道卻無比動人的生活情懷掀起我心底處的一波漣漪。這讓我想起了勞伯迪尼洛的《墜入情網》與《史丹利與愛麗絲》，那也許距離戲劇、距離藝術有點遠，卻是極其平實的生活寫真。

克勞德賴盧許的《男歡女愛》與《偶然與巧合》，都描述了主角對過往戀情的刻骨銘心，與面臨割捨的必要性。從《新不了情》到《忘不了》，關於新生活與幸福的重新追尋，重點到底是抓住…抑或遺忘？我想，爾冬陞的答案，十年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