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計畫-(拾陸)
開第一槍的是雄哥。
雄哥一個人先走到了庭院的大門前按電鈴。一個小弟前來應門,門才剛打開他的腦袋就開了花。
雄哥帶頭衝了進去。阿鳳和剩下的人們緊緊跟在後頭,跨過第一具屍體朝裡頭的大門直奔過去。
穿過庭院就是一道直通房子裡頭的鐵門,他們所要殺的人就正在那裡頭。
在廁所裡頭馬桶座上的彥哥聽見槍響整個人差點跳了起來。他冷靜地聽著,默默地伸手從腰際掏出了一把手槍。
雄哥和阿鳳他們一行有四個人,每個人身上都佩帶一把黑星手槍。彈匣內都裝了滿滿的子彈,足以來一場上得了新聞頭版的火拼了。
房子裡頭的人聽見槍響,在雄哥他們趕到前就將迅速地將鐵門鎖了上。
外頭的人們在緊閉的門口聚集,屏住氣息地聽了一下裡頭的動靜。
雄哥吩咐著另外兩個男人就定位準備掩護。阿鳳則和他站在門的兩側。
兩個男人照著雄哥說的放低姿勢在毛玻璃的窗戶下等候。
雄哥比著倒數的手勢,快速地朝門鎖開槍,兩旁的人同時朝裡頭盲目射擊。雄哥一腳把門鎖被破壞的鐵門踹開後身手矯健地躲回牆後。他露出半個頭朝裡頭看,一槍在距離他臉龐不到十公分的牆上開出一個彈孔。
「媽的!」雄哥將頭縮回,他緊靠著牆。「差點就沒命了。」
雄哥將其中一個男人叫了過來,在他耳邊簡短地說了些事。並要窗戶下的另一個男人準備朝某個方向射擊。
從他們開始入侵這間房開始槍響便沒有停過,似乎所有人都是看到黑影就開槍。
短暫的準備後阿鳳他們的攻擊再度開始。
靠近門的那個男人衝了進去,躲在鄰近門的一座沙發的後面。沙發的表皮上多了幾個孔,毫髮未傷的男人朝著敵人的方向開了幾槍。
對方的一個男人被擊中,發出痛苦的哀號。但接著而來的槍聲讓他的聲音嘎然停止,一槍打在他的喉嚨上,男人摀著傷口的手不斷噴出血柱。他在不久後便倒了下來。
雄哥同樣地迅速衝到了沙發後,他的動作十分敏捷好像自己身體裡頭戰鬥的血液正沸騰著。
阿鳳仍站在門口,每發槍響都使得他緊張地縮退一些。
雄哥從低矮沙發的側面看了看情勢然後迅速射擊。聽到了槍枝掉在地上的聲音。又一個男人被擊斃。看來他們這幫侵入者漸漸地佔了優勢。
在窗戶毛玻璃外的那個男人鼓起勇氣地抬起頭,想看清楚裡頭的狀況。
一顆子彈飛了過來。他的腦袋被開了個洞,從貫穿的洞裡頭噴出些紅色的液體。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對雄哥他們而言剩下三個人。
不知道另一方還有幾個人。雄哥小心翼翼地看了下狀況,卻沒發現剛才斃掉一個人的槍手。他要另外一個男人前去查看一下。
男人起先不願意,在雄哥朝他對準槍口的威脅下才不願意地低姿勢往前。連同一陣線的人都威脅,恐怖的男人。
離開沙發的男人躲到了前處不遠的櫃子後頭,側著身盡量避免身體露出。雄哥催促著他繼續往前進。但他已成了目標,身旁四處多了不少彈孔。
男人才從躲藏處踏出幾步,便被一個從通往裡處門口迅速竄出的男人擊中好幾槍。他跪倒在地。手中拿著的槍仍朝天花板扣了一發,但很快那具身軀就失去了生命力。
侵入者又少了一個人。現在只剩下雄哥和阿鳳。
雄哥換到沙發另一邊看了看,在通過那具新鮮的屍體更往前的地方,一片櫃子上的玻璃面正倒映著那個殺了兩個男人的槍手的身影。
對方蹲踞著,並沒發現雄哥注意到他。雄哥把阿鳳叫了過去,命他對著那個方向掩護開火。自己則從另一側放低姿態繞去,朝發現已晚的槍手連開了好幾槍。肯定是斃命的,雄哥十分了解槍戰時刻必須確定至對方於死地的生存法則。
雄哥確保行進路線暢通後喚了阿鳳過去。
兩人看著往裡處躺了一具屍體的走廊比手畫腳。他們小心地朝裡頭前進。
雄哥走在前頭舉著槍。阿鳳也同樣地在後跟著,手微微地顫抖。
日前阿肥在他眼前被處決的事和現在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滿地的屍體和像是地毯的紅色鮮血。這就是戰場,而他是心驚膽顫的菜鳥。
阿吉從裡處的其中一個房門冒出,手中的槍擊了幾發。雄哥在看見他的同時也開了槍。
兩人幾乎同時中彈。雄哥的腹部中了兩槍,鮮血開始冒出將衣服染紅。
阿吉的身體則倚靠在他身後的牆壁上,拿槍的手被擊中,他剛才拿著的槍則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雄哥方才開了不只一槍,且彈無虛發。然而阿吉似乎只受了輕傷,正準備拾起地上的槍反擊。阿鳳看見了,在破了洞的白襯衫下是黑色的東西。防彈背心。這年頭黑道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是弄不到的。
「他媽的!」雄哥一手撫著傷口,一手持續朝阿吉開槍射擊。
雄哥所受的傷確實給了他不小的影響,他的槍法開始飄忽不定,開槍的間隔拉長。雖然子彈通通打在阿吉的防彈衣上,但那也使得他無法順利地撿起槍。
雄哥屏住氣,眼神頓時發起狠,像是鎖定獵物的老鷹那般,在阿吉的手指甫碰到槍柄之際一槍貫在他的眉心上。
一道難題解決,但雄哥也受了重傷。
「他媽的!」雄哥連罵髒話的力氣都少了許多,他盡量忍著痛楚指使阿鳳朝深處走去。他靠著牆喘氣。雙腳慢慢地軟了,蹲坐在廁所的門前。
目前仍然有能力殺人的只剩下了阿鳳。
在走廊的盡頭有三個房間,其中一間阿吉剛從那出來。
阿鳳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朝裡頭探了探。沒有人。另外一個房門通往廚房,裡頭照樣空蕩蕩的,發著一股腐爛廚餘的味道。
阿鳳看著眼前最後一道被關上的這間房門。那個他們要殺的人,他想要殺的人,就在那裡頭。
阿鳳一腳踹開門,他所能看到的範圍沒有動靜。窗戶開著,窗簾微微飄逸。逃走了嗎?他心想。
早埋伏在門一旁的龍叔冷靜地把槍舉起,瞄準著大約頭的高度。龍叔打算一槍解決對方。
龍叔看見阿鳳舉著槍的手緩緩從門後伸出,就只差一步了。
阿鳳就只差一步了,但這時他的餘光瞄到人影,在龍叔即將扣下扳機之際他身體往後一降,原本該是頭部的木門被開了一個洞。阿鳳本能反射性地開槍,子彈擊中龍叔的手,手中的槍掉落在地。
龍叔失去了武器,向阿鳳身上撲去放手一搏。兩人扭打成一團。
龍叔熟練地將手指卡進了扳機後方,如此阿鳳便無法開槍,他的威脅就少了一大半。
情勢逆轉。龍叔半跪在阿鳳胸膛上將他壓制在地,充滿力勁的手指深深陷入他的喉頭。龍叔眼神中的殺意正熊熊燃燒著。
對方可是經驗豐富的道上兄弟啊,如此下去到時候喪命的可會是阿鳳。他不斷扭著身體掙扎,他感覺到所能出的力氣愈來愈少。
黑暗。開始在阿鳳的眼中出現。他使出最後的一絲力氣掙扎,從腳部抽出預藏的刀子,一連往上頭的龍叔刺了好幾刀。
龍叔的手被刺中,掐著阿鳳的手指鬆開了。鮮血伴隨著龍叔的叫喊出現。阿鳳趁機一把將龍叔往旁邊一推。對這時的他而言顯得十分吃力。
得分出勝負了。阿鳳搖晃地站起身,手槍緊緊地握在手中。勝利女神看來選擇了他。
龍叔倚靠著牆吃力地將自己撐起,方才阿鳳的反擊使得他身上已多處受傷,腿上和手上都是,鮮血不斷滴落。
阿鳳感覺到力氣開始慢慢恢復,他將槍口直直地對著龍叔的眉心,一雙眼睛直直地瞪著他。他的殺父仇人就在眼前,手無寸鐵。他只要扣下扳機就可以輕易復仇了。
你知道第一次開槍最困難的事情是什麼嗎?眼神,對方的眼神。雄哥曾跟他講過的話這時在他腦中浮現。
此刻的龍叔失去了搏鬥時充滿殺氣的眼神,他已有赴死的心理準備。
龍叔笑了,好像那些知足闊達的老人們的眼神使得阿鳳開始有些疑惑起來。好像就這樣把眼前這個人殺掉是天大的罪惡一般。
不對。殺父是不共戴天之仇。阿鳳必須得把他殺了。更何況峰舅還在福伯他們手上。不殺他,他和峰舅都得要喪命。他清楚福伯不可能會再多給他任何一次機會。
眼前的這個男人對他而言有許多非殺不可的理由,不能因此就心軟。阿鳳深呼了口氣,眼睛直直地盯著,槍口沉穩地對準。他開始在心中默數準備開槍。龍叔則盡可能直挺挺地站著,迎接死神的到來。
峰舅開著車趕到,門口圍著一群看不怕死正看著熱鬧的民眾。峰舅對空鳴了一槍,人群像是老鼠般地朝四處逃竄。
峰舅一股腦地衝進室內。滿地屍體及紅色的血。家具上到處是彈痕。殺戮不知已經發生了多久,或許還有機會。或許自己還是有機會可以阻止阿鳳。
峰舅在走廊處看見坐靠在強邊的男人。雄哥早已失血過多喪失了意識。峰舅往走廊的盡頭跑去。
在廁所裡頭的彥哥感到外頭似乎已經平息,他輕輕地推開門時正看見峰舅跑過的身影。沒見過的男人,肯定是對方的人。他打開槍的保險,跟了上去。
阿鳳心裡頭數著。三。對方剛才正要把他自己給幹掉。二。對方是殺了他親生父親的人。一。不殺他,死的就是自己,還有峰舅。阿鳳的眼神瞬時充滿了殺意。手指抵上扳機。
「阿鳳!住手!」峰舅警戒性地持槍出現在門口。阿鳳的動作卻已無法停下。
扳機被扣下。子彈擊發。硝煙冒出。彈殼落地。而很自然地,龍叔的額頭上多了個彈孔,他身後的牆濺上了一片血。勝利的紅色。
峰舅的出現讓阿鳳瞬時感到疑惑。
峰舅不是在被押在福伯他們手中當人質嗎?為什麼他要大喊住手?阿鳳尚未意會過來之際,幾槍貫穿了峰舅的身體。從廁所走出尾隨在後的彥哥開的槍。
峰舅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開始染紅。一股火湧上阿鳳心頭。他蹲下看了看仍有氣息的峰舅。阿鳳吸了口氣。他要報仇。阿鳳的腎上腺素開始發揮作用,血液像是快沸騰了一般。
在走廊的彥哥踏著小心翼翼的腳步緩緩向前,但他未料到阿鳳突然從門後探出身。阿鳳的動作過於迅速,一連往彥哥身上連開了好幾槍。彥哥彷彿被打了洞的果醬瓶,流出黏答答的紅色汁液。
彥哥的身軀倒地。槍戰落幕。
阿鳳緊抱起峰舅。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和他相依為命多年的峰舅氣息漸漸微弱。
「快走。我對不起你...」峰舅使盡最後的力氣擠出這句話。斷氣。
阿鳳摟著峰舅的手顫抖著,他的衣服跟著染紅。
手上沾滿了血。峰舅的血。耳邊響起了漸漸接近的警笛聲,他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他知道若不趕緊離開,被警察抓去的話,峰舅的死也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阿鳳放下身體仍舊溫暖的峰舅,身上沾滿了大片的血跡。他隨手抓起一旁椅子上原本屬於龍叔的黑色皮衣,將拉鍊拉至頂處遮蓋底下充滿犯罪鐵證的衣服。
阿鳳從廚房那頭的後巷翻牆離去。
無可避免地經過門前時,一旁已經圍聚了些看熱鬧的民眾。
趕到現場的警察正驅趕著這群不知死活的人們。警車上的紅藍警示燈不停地閃爍,警方的對講機中充滿緊張氣息的話語。
阿鳳走向人群的反方向。消失在盡頭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