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05 01:02:04Le fou

迷航(4)

        全體士官兵嚴禁下梯口,並確實遵行體溫量測。
        我在張貼於重要處所以及各住艙的朝令上這樣打著。那是每日艦上人員的大致行事曆,而依各部門仍會有所不同。發佈時必須在船中四處遊走,且大部分時間都是在 大家已經進入睡眠的夜裡。雖然照理說是要在就寢前就做完,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幾乎拿到上頭下來的指令時就已經無法在那樣的期限內趕出來。關上多數照明 的金屬巨獸腹內就像是恐怖的迷宮一般,好像在黑暗的深處都會有聲音在呼喚著。時有所耳聞的靈異事件更會加深內心中的恐懼。雖然沒有實際遇上過,但總認為在 下一秒或是打開哪扇連結船艙的水密門時就會看見那超乎一般邏輯思考無法解釋的各種現象。
        新聞播報的恐怖疾病在船上也有了患者,聽說那是種傳染力極強藉由空氣傳播的病毒。雖然已將得了病的人移轉到陸地上的隔離所裡頭,但在艦上的人們,包括我, 都仍是有風險的潛伏期帶原者。也使得我們必須每日定期三次用稀釋過的漂白水擦拭任何眼中所能看到的地方。我拿著一疊印好的朝令在這個金屬巨獸封閉的腹中到 處走著,上下許多鋁梯,穿越各個艙間。沉睡中人們規律的呼吸聲有可能正在釋放那看不見的殺手,然而究竟誰會是樹枝狀傳播線的根源並沒有人知道,或許也沒有 不一定。但我們都被關在這了,一步都不能踏出。雖然靠在港口卻還是被和陸地隔了開來,就像在海上航行一樣地孤獨吧。只是我們靜止在這。在這碼頭,我們的對 面停駐另一艘的戰艦。他們那裡和我們的情況一樣,沒有人能踏上近在咫尺的陸地。那天下午短暫的空閒時間,我們只能憑著各自的欄杆遙遙對望。
        從人們聚集起的夢鄉離開,經過艦長室到幾乎頂端的舵房。在海圖桌上放好一早航海人員要廣播的朝令後,躡手躡腳地打開通往側邊瞭望臺的水密門。大拇指熟悉地 轉動,摩擦打火石點燃這一大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我彷彿將失落以及忙了一天的疲憊感吐出。這段時間我應該是在外頭享受那被分配好的自由,費了不小的力氣和 學長交涉甚至說是交易,必須多做些原本不屬於我的業務。才將我放假的時間和馮做完案子的空檔期搭配好。途中冒出的疾病打亂一切,又再奪走更多的自由,連陸 地都不能踏上,像犯人一樣地關在裡頭。我打了通電話給馮,雖然這裡的人幾乎都睡了,但以往對我和她來說這個時間一天差不多才正要開始。我和她說明我的慘 況,不知何時才能解除的另類封殺令。她說如果我真的那麼思念腳踏實地的感覺,那麼她便要找我在放假的時間來個大自然之旅。我不加思索地回絕,畢竟她到時又 會一時興起地找個地方。,還記得之前有次我們喝酒喝到清晨,我提到或許該有點較為健康的活動,她就強拉著我搭上剛發的頭班公車上到陽明山,硬是爬上七星山 的主峰。她有時興致一來彷彿會湧現無止盡的體力,而一晚沒睡加上酒精附加的疲勞,讓我到達頂峰時好像也像抵達了天堂一樣。整個身體都輕飄飄地,靈魂好像已 經昇到雲端之上。我都忘了最後到底是怎麼下山的,只知道後來我整整睡了兩天,因此也蹺掉了期間所有的課。自從那次之後,我便打消了所有有關健康行程的念 頭,並會想盡辦法阻止一切發生的可能。我不認為挑戰身體負荷的極限會是健康的事情。
        她說沒關係的,接下來一陣子她十分空閒。之前忙碌了好一陣子,該找個時間好好放鬆充電一下。她不是會把工作塞滿生活的人,她覺得那樣並非生活而是賴活。人 應該是要快快樂樂地而不是一直汲汲營營於工作,那樣一點樂趣都沒有。所以我只要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有放假,她保證一定對常人眼中墮落的歡愉奉陪到底。那種歡 愉是完全將自己放入沒有社會產值的狀態,我們整天看電影,那些我興趣濃厚的藝術電影。雖然她無法看懂,但她能沈溺於其中的強烈情感。嘿,雖然我沒辦法百分 之百地理解,但我是個正常的人,懂得感受喔。她總會那樣說,因此我還是慶幸有她這位影伴存在。多數人是無法理解我們這樣的趣味。然後自個兒做菜,她從休了 學之後便租了間可以開伙的套房,並買上許多食譜一個個親手做,再把認為不夠好吃的加以改造。很自然地我也被拉入其中,並有了些基礎的烹調技術。夜晚便喝起 酒,搭配多年來建立好的音樂資料庫,加上她出色的美術天份所佈置出的房間,一點都不比外頭的小酒吧遜色。興致來的話會跳支舞,多半也是她帶著我跳的,我對 那不是非常在行。她懂得很多那些教科書外的東西,並且十分靈活地運用在享受每一個日子上。起床後便到附近空曠的公園或河堤散步,再買些當日料理需要用到的 食材。如此日復一日,直到覺得有動力繼續向前再開始一股腦地接起零散的案子。因此我們經常在某一段時間形影不離一陣子,再各自分頭忙碌一陣子。我們之間的 距離已比許多情侶更為親密,但我們連所謂情侶會有的男女之間關係一件都沒做。我想我們都對現況十分滿足,並認為這樣就足夠。那樣的相處比以肉體關係維繫的 情侶來得好上太多,精神上十足十的充實飽滿。
        這期間我不是沒有交過其他女朋友,只是跟她們相處在一起時總會覺得有十分大的斷層存在我和她們之間。名義上的交往底下卻是空洞,這樣的關係很自然地就會輕 而易舉地垮掉。而為了補足生活上我感到缺乏的那些便會去找馮,她也就常成了壓垮那地基不穩橋樑的主因。反正你就跟她在一起就好啦,她對你來說比我還重要 嗎,這類的話我已經聽了不知多少次。然而這樣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保有和馮的相處模式。她們就是無法和馮相比,就算和馮並沒有性方面的關係,但那仍舊讓 我的生活完整得多了。
        在她可靠且讓我有所期待的保證後我掛上電話,對這艘船的熟悉程度以能讓我在黑暗中不用摸索便能安然順暢地回到位於艦艏的住艙。我洗了個熱水澡,在這種以蒸 氣為動力的舊式船艦上的好處之一就是不用擔心沒有熱水。而加班後的夜晚也能讓我避免在人多的時刻那樣匆忙盥洗,能夠依自己的步調慢慢來。甚至一般人需要排 隊的脫水機都可任我使用。我將洗淨的衣服丟入其中,轉動旋鈕發出吵人的嘎啦聲響。再一邊仔細地刷牙、刮鬍子。鏡中的我頭髮已長了不少,覆蓋得住所有頭皮。 而清爽的短髮看起來也比在學時候懶得不修邊幅的我順眼,多了點能吸引女孩注目的條件。至少對港口附近冰品店裡頭的女孩是如此。回到伸手不見五指黑暗的住 艙,也能熟練地不發出聲響打開厚重便當盒將所有物品收拾好。再把半乾的衣物掛在一旁通往甲板的直立梯上。雖然這也是不被允許的。但我和其他人也漸漸地習慣 在黑暗中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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