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10 15:59:56河童(請叫我KAPPA)

【月落之鄉】卷三十五

 

 

  二子家的祖田,位置不在租給別人的田的正中央,只在最西北邊,其餘也有附近幾村的幾片田地;但祖田就等於是家田,李家發跡之後一直維持著自己耕種祖田,也取「不忘本」之意。

 

  蝗蟲從北方來襲,李家祖田正先當其衝,傷害恐怕最大,但可喜的是李家人丁多,替後邊農戶們擋下不少蝗蟲,能將整體傷害降至最低。

 

 

  「點火可不是隨便點著的,得有方法。」

  「哦?」

  「第一、得看風向。先看了風向,才決定乾草堆的地方;不能隨便堆了就點火呀,」父親說。「煙得要向蝗蟲來的方向飄,不然反倒燻到後邊人家去了。」

  「對,對!」我點頭如搗蒜。

  「再來,乾草燒了煙產生得不多,得要潑水。」

  「潑水?」

  「點了火之後潑上水,稻草一潮溼了,悶著燒就能有很多的煙。我們把這煙向蝗蟲用力搧,蝗蟲就怕煙,煙一大它們就往別處飛。」

  「然後呢?」我問。「需不需要敲鑼打鼓啊?」

 

  父親靦腆地笑了。

  「敲啊,妳知道那年頭的,所有的農民把鍋碗瓢盆都拿出來亂敲,也能把落腳在田裡的蝗蟲嚇起來,反正有用。」

 

 

  聽說這一場蝗蟲,似乎從北方而來,後來總算在村民大半天的努力下排除了。可喜通報得早,造成的損失不算太大,不過聽說來時把前村的田地啃個精光;那邊也有許多李家的佃戶,老爺派小二子去慰問了,不但免了今年的租,那些比較清苦的還給送去了糧食。

 

  「唉,澇完了旱,旱完了鬧蝗蟲,怎地是好唷‧‧‧」

  「這年頭不正,到處都是土匪;」坐在井邊兩個老人喟嘆著說。「聽說西北還在鬧共產黨,這不?才打完了那些吃人的軍閥,小日本鬼子又來作亂,除了這些莊稼,我哪來多餘的力氣去跟他們玩兒?想種人都種不活了咧,老天真是‧‧‧唉!」

  「我甥子從山東回來,聽說今年連著幾省都在鬧旱災、鬧蝗蟲啊。怎麼別處吃完吃到這裡來了?」

  「總而言之,受苦都是老百姓呵!」

 

  鬧了這一場蝗蟲,孩子們都得留下來在田裡幫忙清除的工作。雖說損失不大,但處理那些蟲屍跟碎了一地的稻草跟乾草渣卻仍然是龐大的差使,之後還需要重新整地再種。還好這是暑假份上,功課耽誤不了多少的。奇怪的是,這場災禍卻好像把整個窩裡的火眼青蛙都給掏出來了,忽然處處可見,孩子們可撈了個盡興,每天都能逮到好幾隻呢。李家對於之前的怪事也不提了,只當是個不可能再發生的偶發事件。

  

  不正常。從頭到尾都不正常。

  其實這個不正常,是有原因的,完全是氣候的因素。

 

  事才隔上一星期,二子站在田裡頭,看著天邊突然湧起的一片雲,心裡有點異樣感覺,可說不上來。旱了快三個月,好久沒見到烏雲了;那天邊的雲朵有點厚,走得飛快,卻不會散。

  現在沒有起風。

  太陽還是很強烈。

  那雲是過來不過來呢?

 

  現在已經過了下午三點,看那模樣要盼望一場雷雨是不可能了。三個月沒下雨了,所有農民都伸長了脖子在等著,田裡的蟲子在等著,河邊的螃蟹在等著,燕子在等著,連蝗蟲都等得等不及到處飛了,那雲是過來不過來呢?

 

  二子做一做事就抬頭看一看,又低頭做一做事情再抬頭看一看,忽然聽得老長工叔叔說道:

  「咦,怕是要下雨了吧?」

  二子抬頭看他。

  「您也這樣想?」

  「不是,」老長工很快地瞄了二子一眼,又低頭拔起草。「我這老骨頭突然發疼,一陣一陣地,」他揉揉膝蓋,擠眼皺眉地倒吸了一口氣:「嘶──嘖嘖嘖!」

  「唉,怕是要變天了我才說。」他搖搖頭,繼續拔他的草。

 

  用不多時,天邊傳來隆隆的悶響。

 

  「打雷麼!」二子警覺地。

  「有麼?」老長工停下工作來向那烏沉沉的天際望去。「不是吧?都快傍晚了哪。」

  「我倒聽見了,好像是──。」另一位工人說道。

  就在此時,像是要證實這麼回事似的,遠遠又滾來一記悶雷,骨轆轆地聲響緩緩在田裡頭轉悠。

  這下大家都杵著驚得呆了。

 

  「不是我說啊,」老長工忽然冒出一句,語重心長地。「沒有比我膝蓋頭更準的啦。」

 

  聽見雷聲沒有多久,氣候馬上有了變化。大家盼的那朵雲終於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越來越厚,越來越低‧‧‧本來大家的心情是又高興又期待,不知怎麼搞地雲走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就像孫猴子請來了東海龍王,佈雲童子還有風伯在天空作起法來,低低的雲層在翻滾,雲底攪動著,伴隨著隆隆滾的雷響,令人心裡直發毛。

  「我從來沒見過這景象‧‧‧說不定等會要下石頭大的雨。」老長工張著嘴,半天才吞了一口口水說道。

  「說不定要下雹‧‧‧」二子想起老師說過的冰雹原理。

  「收了罷二少爺,」一個長工哥哥說道,「收了罷!我們回去罷。好像要下雨打起雷了,再不走,危險。」

  這時候李家裏頭也派了鼎漢叔來傳話,吩咐大家仔細些;看樣子終於就要下一場大雨了,當然現在雨下越大越好,要大家收拾了就趕快離開。下雨不打緊,被雷劈了可了不得。他順手帶了幾件斗笠蓑衣,捉著二子就要替他穿上。

 

  「不用了,不用了。」二子閃躲他,一連搖著手。

  「小少爺快穿上罷,淋濕了會感冒!」

  「那麼麻煩!又還沒下呢。」

  「二少爺把斗笠戴上呵,待會就下石頭也沒關係了!」老長工說道。

  那個鹽醬嘴才這麼一說,四面怪風突起,就聽得一陣劈哩啪啦當頭掉下來,滿地石頭亂蹦,打得人人大叫:

  「哇呀,真下石頭啦!」

 

  混亂中再一看,不是真的石頭,卻是大小如硬幣的冰塊冰粒。

 

  這一場怪異來得可猛,從來也沒遇見過。本來蒸人的暑氣被這麼一攪和,風勢雖狂卻很暖和,空氣又很潮濕,再加上一陣陣冰雹傾瀉而下,天空中電光閃閃,唬得大家夥人心惶惶,東西還來不及拿呢,跑得連鞋都不要了。

  再不走啊可了不得,還好人走得快。

 

 

  「喔,我告訴妳啊,」父親瞪大了眼。

  「吭?」我也揚起眉,盡量把眼睛張大回看著他。

 

  「我真看過龍捲風,那個龍捲風不是像電視上播的那個樣,它是‧‧‧」

 

 

  這一片田地十分平坦且遼闊,狂風大作的時候風勢洶洶非常驚人,就好像整片平原都要掀起來了。二子跟著大家跑了幾歩,只覺得那個風大到快把自己給吹跑了,再看大家的反應多不尋常,自知遇上百年難能遇上的景況,他倒有點不想走哩。鼎漢叔叔挾著他的胳臂往外拽,他趁著踩著泥巴地不是很好走,走得不快的時候抽個空便回頭望──

  「少爺,小心哪!」鼎漢叔還以為他絆倒了,更仔細提勾著他的胳膊往上拉。

  「唔,是。」他含糊的回答,沒忘記再多看上兩眼。

  「少爺!」

  「唔,好。」

  「少爺──」鼎漢叔真不知二子在這當口還恍什麼神,一個勁兒的催促著他。

  「鼎漢叔,你快看!」

  鼎漢叔一回頭,嚇得拉著二子一起向後跌;他看到眼前一大片的稻田整個被捲起來了,不是捲到天上去旋轉,而是像塊大毛毯一樣滾成一圈!所有回過頭來看的人統統咧著大嘴看著這一幕,完全忘了逃跑這回事!

 

  「我的媽呀有妖怪──!」一個長工喃喃說道。

  「不是妖怪哪來的下石頭?」另一位喃喃回應。

  「不會吧?」二子愣愣地說。

  「祖上保佑──」鼎漢叔半天只蹦出來這麼一句。

  「祖上的田沒有了。」老長工叔叔綽著他的話說。那塊田在大家眼前還繼續滾呢,很顯然的現在已經跟旁邊幾畝地一齊比翼雙飛去也。

 

 

  「我看過的龍捲風是倒在地上捲,不是電視上播的那樣。」父親很稀奇地對我解釋,殊不知我從探索頻道已然得知,龍捲風一開始的時候本來就是從平面橫捲的,直到最後才抬立進入成熟期。只是電視上用的是動畫,沒想到父親真正的身歷其境過,我連連點頭。

 

 

  這下子工人可有得話題聊了。目睹風雨過後的殘景,大家莫不想到妖怪成精的各式各樣傳說;尤其是那些現場看過龍捲風橫掃祖田的,加油添醋地這麼一形容,人人聞之色變,好像平橋鎮地底下正藏著什麼不可知的會呼風喚雨的大妖孽呢。雖然那個年代洋鎗洋炮都已經發明了,鄉野的怪事還是有許多不能解釋的,至少小二子就遇見過不少。李家老一輩的雖然是留過日,讀過科學,也免不得「寧可信其有」起來。

  但最後,卻是因為一段小插曲,解釋了前面部份的故事。

 

  李家的祖田因為受龍捲之故,而且連續幾天都下起雷雨,下秧種的事得暫停了,二子只好回西聖寺去繼續他的「暑期輔導」。大文老和尙對於妖孽一說斥之胡鬧,加上家裡請的文武舉人師傅也耐心說明,二子遂豁然開朗,知道當時遇上的是龍捲風,下冰雹等劇烈氣候本來就可能會伴隨著發生,這在平橋也不是未發生過的事情。

  只不過,西聖寺後邊有一片老樹林,林木多有百年之譜,生得巨大雄偉,要十人以上懷抱;這次卻獨獨有一株,意外給雷劈了,從中剖成兩半直到腰。本來孩子們只知寺後起火,火既已被大雨澆滅,大家也就不太在意。誰知天氣熱,才三四天光景呢,大家在寺內習作時老聞到怪味兒;循味找過去,竟是從殘餘樹幹裡傳出來的。

 

  「喂喂,誰上去看看?」小國說。

  小軍撂起了袖子,認真就要爬;二子跟老巴早已先一歩上去了。老樹被燒得焦黑,蹭得他們三個手腳啊衣服都是煤炭印子。

  「哇啊!」快靠近樹心裂縫時老巴齜牙咧嘴,唉唉叫著:「臭死了!好臭!」

  「噁啦呸-!」小二子也忍受不住,把頭側向一邊連連想吐。

  下邊一點的小軍摀住鼻子,抱著樹,仰著頭,不敢再往上爬了,嘴裡只衝著上面喊:「怎樣哩?怎樣哩?」

 

  「什麼!」二子說。「那你來看哪!」

  「哎唷,別開玩笑了!到底是什麼東西啦?」小軍說道,才一張嘴就薰得他「咳,咳,咳,」咳個沒完。

  二子跟小巴分頭爬上去,左右各邉扳著裂縫瞧,那樹縫離地約有十公尺,只見樹洞深到底了,裡頭一片漆黑,臭不可聞且黑不可測。他倆一會意,自個兒溜下樹來,小軍搞不清楚什麼狀況也只好跟著下來。

  「怎麼?看到什麼?」

  他二人搖頭又搖手地,只說樹洞太深太黑,事實上那種狀況留在樹上除了被薰昏之外別無用處。孩子們回寺裡向大文報告,老和尙也認為應該會同眾人把樹幹鋸開看個究竟,不贊成孩子們靠近。

 

  孩子們回家一說,李家立刻派了工人前來鋸樹,幾個孩子依舊好奇跟在旁邊瞧,當然也包括了二子。隨著樹幹被一寸寸地揭開,裏邊居然藏著一條巨大的蚺蛇,已被雷火燒得面目全非!

  經過鎮上老人來鑑定,他很肯定的說,這一條就是傳說中的「虎尾」,難得一見這麼大的。聽完老人說明虎尾蛇會用尾巴鞭打獵物的行為之後,二子才忽然明白,當日草叢中打他的妖孽不是什麼守山大神,只不過是一種罕見的巨蚺,應該就是藏在樹裏的這條「虎尾」了。

 

 

  「嘩,」其實我最好奇的是龍捲風那一段,我一直都對氣象學很有興趣,尤其是劇烈天氣。

  「爸爸,您常常看到龍捲風嗎?」

  「不常。」父親說。「不過我們那裏偶爾會有龍捲風產生,我自己只看過橫著掃的那一次,但是聽說啊──」他坐過來我身邊,想要講得更清楚些:

  「在我們湖裏邊,有一大塊區域顏色特別深,別的地方湖水都是綠的,就那一塊是藍色,深深的藍色,剛好又是圓形的,我們把那塊區域叫做『龍塘』。」

  「龍塘?」我說。父親的鄉音重,我都得多問幾次才聽得清楚。「還是龍──潭?」

  「龍塘。池塘的塘。」父親重複說明。「因為是龍捲風捲出來的,所以叫做龍塘。妳看我很會游泳啊,可是全湖區域我就那一塊不敢去游,不知道有多深呢,曾有人去測過,深度超過兩百公尺,也許有三四百公尺深也說不定。游進龍塘感覺很恐怖,顏色怪怪的,不曉得下邊有什麼東西。」

  「它的直徑大約多少呢?」

  父親沉吟了一會。

  「大概有一百公尺。」

  「是什麼時候形成的呢?」

  「不知道,總有幾百年了罷。」

 

  這回換我沉吟了。

 

  「那現在它──」我忽然想起現在湖已經不存在了。

  「填掉囉,都拿來填平開墾做田了!」

  「嗄──!」我拉得長長地,一肚子可惜,不知到底龍捲風可以把湖底挖得多深呢;現在也不可考了。

 

  不過我猜想啊,父親一定也很想知道不是?

 

  

 

電光 2011-04-01 19:10:09

OOPS!

.....先生貴姓?

ㄚ仁 2011-04-01 18:01:37

.............你如果害我被我老婆誤會就慘了

電光 2011-04-01 09:09:30

天這麼黑 風這麼大
 
你好色...
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