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跡天涯路
國中時有一段流浪的歲月,那時因為常搬家、轉學,許多鄰居和同學不斷換新,使得我不想回家,經常跑回老家找老朋友,一待好幾天。
由於朋友圈不同,姊、我和弟各自跑的地方也不一樣。姊那時認識一群教會的朋友,我是跑回老家鐵路巷,與那些老鄰居為伍,弟弟有時回老家玩,有時也跟同學攪和,比我的去處還多。大家年紀不大,卻都培養了出門在外、獨立生存的本事,說穿了就是找個可以暫時依靠的人活下去,在不太滿意、覺得窒息的生活中,找到幾絲脫線的空間,吸幾口新鮮的空氣。
老媽當然不爽,逮到機會就會狠狠修理我們。後來,終於翻臉攤牌了,姊弟三人都被修理。我和弟又躲又跳的亂竄,雞貓子鬼叫,化解不少力道。就姊不知好歹,倔強的被打到臉都腫了,大腿黑青,仍然不動。那回姊被趕了出家門,我和弟要跟,她說她沒法養活我們,自己走了。那年,她高一。
後來,大概身體長壯,也跑多了,我和弟弟的功力大增,被修理時就逃出門避避風頭,短則到附近大廟前石獅子旁邊的大理石平台上躺一躺過夜,長則跑回老家待幾天。
家,越搬越遠,後來搬離了屏東,遠至台南,再到中壢。回趟老家,更加不易了,但也增長了我的見識和膽量。
我開始寫信,維持跟老友的聯絡,而且,因思念越多,越寫越長。
再來,我學著找到回家的路。學著存車錢,從安南區走到台南車站,坐火車到屏東。錢不夠時,也想著怎麼混進車站躲查票,到站時找地方跳出車站。
台南車站
搬至中壢,歸鄉之路更加遙遠,挑戰更大了。民國68年元旦,中美剛斷交,桃園舉辦區運,連放了一個多星期的假。我搭夜車南下,錢不夠,票只買到彰化,東張西望一整夜,在快到高雄時一個失神,被列車長逮到。喲喝聲引來許多圍觀議論的人們。我壓低了帽簷度過那丟臉難熬的幾分鐘。最後,要不到錢,列車長撕了張補票單讓我出車站。
屏東車站.jpg
冷風中,我在高雄下了車。走出車站,我憑著印象向左轉,循著路標,向屏東出發。清晨的道路上,空寂無人,出了市區,筆直的省道上景緻很熟悉,我奮力地向前走。
經過鳳山街上,天已經亮了,許多早餐店上的燒餅、油條、冒著煙的豆漿,讓我肚子叫得很厲害,但我口袋空空,只能吞著口水繼續向前走。
走過江山村來到高屏大橋,在橋頭遲疑了一下,選了較熟悉的舊橋走。前一年,新的高屏大橋剛通車,大同國中鼓號樂隊還參加了慶祝的遊行。
屏東舊鐵橋.jpg
一路走著,還在橋上朝著河裡丟石頭。
過橋後又走了一段,有個農夫狀的阿伯停下摩托車問我去哪裡,我說屏東市,他要我上車,一路載我到大武營門口才放我下來。感謝路過的這不認識的貴人。
台1舊高屏橋.jpg
走回鐵路巷,渾身只覺得累,心裡也累,再也不想回家。事實上我也沒錢回北部了,就跟著朋友去做工。直到好一陣子以後,姊才來找我,幫我買了車票,要我回去完成國中的學業。
這一把火車偷渡被抓的戲碼,成了我年少流浪生涯中最難忘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