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
盼了好久的假期終於準了,又忍受了兩天的大霧,飛機停飛,在金門的休假,總是曲折,所以一旦假期開使,難免都還有難以置信的心情。心中盤算著這十幾天的假期,心情隨著飛機飛揚到了雲端。
回到家,打了兩場慢速壘球,喝了一席喜酒,正準備結夥上山走中橫,耳朵開始發痛,這跟了我二十多年的疾病——中耳炎,總是那麼好好壞壞,發炎、流膿、吃消炎藥。
疼痛加劇,逐漸蔓延到後腦,不甘心假期被耽擱,挨了一天,終於還是去掛了急診。腦斷層切片撿查姐結果:膿進了腦部,一場災難這才開始,而我早已成昏迷狀態,講話都不清楚了。
這一住下,便療養了半年,動了四次手術。第二次手術是腦膿瘍的切除,手術前醫官便說明:右手、右臉可能受損。進手術室的心情,充滿了恐懼。再有知覺時,已全身插滿了儀器管線,躺在加護病房中。醒後的第一件事是緊握右手,發現仍正常時,流淚不止,久久無法平息。
在加護病房的幾天,始終無法入睡。隨著人工呼吸器規律單調的響動、醫生護士不時急促地搶救危急的病人、家屬的嗚咽、以及護士面無表情的收拾人走後的床單、維生機器,覺的非常恐懼。在面前僅有的一扇窗子上,上演著令人心驚的畫面:三兩天洗腎一次的枯瘦老人、頻頻要求抽痰的老伯、因車禍而滿臉鮮血的少年仔,被匆匆忙忙推進來,又默默被移去。
開刀後,連翻身的力量都沒有了。兩天後,臀部便因躺太久而難受。護士按時來換點滴、看心跳、量體溫、打胃乳和藥到我的鼻管裏,清晨她用紗布幫我洗舌頭、牙齒、換床單、推我翻身、擦背。我不知道時間,只能由護士換班以及晚上七點家人朋友的探訪判斷大概,喉嚨裏滿塞著呼吸器,僅能用手歪斜地寫下想要的東西。
終於要回到普通病房。護士恭喜我,在上樓的電梯上,她說:「往樓上推的機會不多哩。」進了病房就看到對床的病友,右臉歪斜一邊,眼睛張不開,這才想到:我也差一點成了這副德行。心裡又是驚,又是喜。
出院後,觀念有了轉變,不敢再有太多的不甘心,畢竟身體健康,就已經是莫大的幸福。從前一日多采多姿的生活到發病接近死亡,體認到:生死之間好短呀!人的生命何其脆弱,不經意間就可能消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應該愛惜身體,珍重生命,聖經上說:「人若賺得全世界,卻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益處呢?人還能拿甚麼換生命呢?」這是最佳的註腳。
原刊《青年日報》青年副刊 八一.十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