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自己死了。但也不遠吧？我從沒試過感到這麼疼……而且，我已經飛不動了。

　　當我感到風大得有點不對勁，已打算離開了，怎料風那麼急，把我吹到了那幢龐然的建築物去。我撞到那石柱上，立即是一片黑，然後我能感覺到的，就是疼痛。

　　起初我料想自己只是要再脫一次皮，但神志清醒了，才想起自己早已不再脫皮了。會飛的我，不是已經羽化了嗎？當我在蛹裡奮力拼出來的時候，當我由不受注目的幼虫，展開翅膀成型的時候，我已經不是昔日喊著疼待著脫皮的毛虫了，我是能在空中舞動的蝴蝶。我長大了，成為大家的一份子了，定必跟大家一樣的美。

　　那麼，這種痛──難道是我的翅膀傷了？

　　用力！就像當初在蛹裡蹦出來的那一刻，疼得要命，才讓我能闖到世界的另一頭。痛只是暫時的，只要抵得住那一瞬，就是我的重生！

　　不！我的背好像快要被撕裂開，不曉得翅膀到底有沒有拍著了。

　　再拍啊！你的力量就這麼少嗎？你熬過了那些晝夜，在烈日下、在風雨裡，你都出乎意料的飛過了啊。這少少的困難，不是問題！拍翼吧！

　　不行了……我的背似是被割開了一般，翅膀的重壓在背後，好像快要掉落了……我就要死在這裡嗎？我沒想過自己會死在花間之外，在這冷冰冰，讓我顫抖抖的……

　　我不能死在這裡。我拼了命也要到叢林裡，那才是屬於我的地方。不，那是我的歸宿。翅膀動不了，我還有腳，我有六條腿！

　　我試著爬行，就像當初我還是幼虫的時候一樣，蠕動著我的一雙雙腿。很久沒有以這種速度前進了，緩緩的，在綠葉上……現在的我不在綠葉上，是在石英上呢。而且，我的腿不是早已比往日又短又多的腿靈活多了嗎？這樣的速度，是──我的六條腿都麻痺了。我走不遠。

　　我的腿怎麼了？累了嗎？太冷了嗎？連腳都挪不動了，我還指望自己離開這兒嗎？我要死在這裡了！

　　我看見了桃紅色的花。對，這是採蜜的季節！──我飛不動。

　　我明明受傷了，明明快死了，是怎樣來到花間的？

　　「畫好了！」忽然聽見極響的一句。接著我被捧了起來，那味道……是人類的羶，我到底在哪裡？

　　「你看，我把你畫得很像吧？像照鏡子一樣！你等我哦，我叫媽媽來看。」

　　我看到眼前的肖像。我沒法往前走，從較接近正面的角度看，可是我看見了同族。那是我！畫裡的看起來跟我的同族很像，但誰都不是，而是我！如今我總算看見了自己的樣子了。黃色的翅膀一直伸延到棕色的邊線，綴著無數白色的斑點……那是我。

　　也許我比大家都幸福。他們誰有瞧見自己的美的機會？

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