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整天窩在家，在房間裡發呆的時候，忽然聽起家中的外傭高聲地說著一口流利的印尼語。比繞口令跑得更快的音節伴著她的歡笑，大概在跟同鄉聊天吧。起初聽來有點不勝其煩，但想想，她離鄉別井，難得找到同鄉的朋友，還是由她暢談一番吧。

　　這長達十多分鐘的喋喋不休，和我手中的毛線一起繞了又繞。即使我能聽起她所發的每一個音節，我還是一個字也聽不懂，假若她在說秘密，一定痛快得很。語言就是這樣的有趣。

　　語言，讓人知道你從哪裡來。每個人都有一種他最擅長的語言，也許是國家的語言，也許和我們一樣說著某地區的方言，我們還是會有一種可以讀著、聽著、說著像水流一樣暢快的語言。即使在現代一個人口裡能說出多種語言，你的口音還是會洩出你來自何方的秘密。儘管一樣說著廣州話，我們還是懂得把旅客和香港人分辨出來。

　　因著語言能標誌著我們的身份，我們也會因語言而作出選擇。小至手機裡的顯示語言，大至到哪國旅遊，甚至人生大事，語言都會左右我們的選擇。余光中先生就有一個有趣的堅持，就是將來他的外孫，一定是喊他作「爺爺」而不是喚他「Grandpa」的。

　　友人常說，如果孩子是混血兒，長大了特別美，所以她想嫁一個外國人。當她問我想不想嫁外國人的時候，我答:「我也希望孩子長得美，可是我不要將來不懂跟我的另一半吵鬧呢！」不是預視自己的婚姻生活將落下家無寧日的失敗，而是不得不同意一個流行的論點: 要知道一個人說那種語言通不通，必要聽他吵架時話說得怎樣。

　　即使香港的學生必懂兩文三語，用英語或是普通話跟別人吵架，並非所有人都能招架的。假若要我跟一個不會說廣州話的人朝夕相處，跟他吵架時還不能用廣州話，恐怕最終只落得眼淚漣漣了。

　　「咯咯」，外傭進來，字不正腔不圓的說:「阿穎，我想到街市買菜。」大概沒有人會以為她是香港人吧。

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