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什麼樣的面孔，來迎接在這所學校的最後一年了呢？
　　就算曾經有過在瘋狂、再甜美、再愉快的回憶，一旦意識到了我即將離開這裡的事實，感覺就像夏天悄悄地走了似地寂寞。不過再寂寞也不會比樓下關掉雜貨店的林老闆，那走出店外端望馬路來往的車輛與回不來的時光與虧損來的寂寞。苦撐了五年了阿！現在的老闆僅有的大概就是公營彩券的店面與手上那包DUNHILL吧！
　　五年了阿…而我僅有的只是一個裝有兩千元不到的皮夾跟一張密碼特別奇怪的提款卡，還有我那像青春小鳥一去不復返的青春時光。還有和室的那一扇窗。
　　我想重點還是在於學校，既然都已經是最後一年了，我就多花點篇幅來說明一下。

　　雖然都已經四年級了，但是本性不改的幾位同學仍然貫徹始終自己的原則，第一個禮拜就算台灣沉了也不會來上課。女同學們的面孔完全沒變，要在兩個月內身材完全變形我想也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幸虧直到最後，學姐們對於愛美的堅持就像在凱達格蘭大道上的施主席倒匾一樣堅定。妝也是一年化的比一年還要更上一層…樓？算了…祝她們永遠青春永駐，迷死萬般眾學弟，並出社會扛起咱們HC外文美女系的名號。
　　月桂樹一樣美麗。

　　「大家好，我是詹教授，負責教你們這一次的英語教學法。有沒有人不知道我的？有沒有人不知道我是系主任的？這裡並不是說系主任有多了不起，只是希望同學們記得，如果有發生什麼問題，不論是課業上的疑問，或者是畢業的工作，還是法律的相關問題，都歡迎找我商量。」
　　我特別喜歡早晨的空氣，新鮮的空氣讓我整個人會很有精神，但是早晨內教室的空氣，加上教授沉長的自我介紹講古，糟糕的三明治早餐及空調故障，簡直比待在德軍毒氣室還來的令人想逃跑。
　　教授簡略地說明了他的生平，原本是任職育賢國中體育教師的他，經過他再三強調，他是當時全台灣第一位中學教師獲得全額獎學金補助而去美國留學深造的老師。如果以知名日本漫畫「獵人」※術語來評斷的話，教授一定是屬於操作系的，我120%肯定。唯一在他提到，他是土生土長的新竹人，對於這塊土地有著相當深厚的感情，及在出國留學所經歷的到不平等待遇，讓我突然產生了一種見到了「同類前輩」的錯覺。

　　我突然想起兩年前，樓下僅有公營彩券店面與手上那包DUNHILL的林老闆曾有一次問過我：「同學，你是念外文系的吧？你認不認識一位詹教授呢？很特別的姓吧！不曉得你知不知道？咦、不知道嗎？聽說他到那邊教書了阿…也是外文系的阿！哈哈！」
　　我除了老闆最後那一個「哈哈」一聲搞不太懂以外，我倒是特別留意在系內是否有多了一位「詹教授」。不過，就算到時真的找到了，我該怎麼向他自我介紹呢？
　　你好，詹教授，我是我家樓下一家公營彩券便利商店、那個很喜歡抽DUNHILL的林老闆的一位老主顧，我很高興成為了你的學生。不論怎麼想像那個畫面，就算他突然回答道：「誰是詹教授阿！我是桂！」一樣都是令人相當尷尬的場面才是…（汗）。
　　總之在我胡思亂想的那段時間，教授他已經將他九年博士留學經驗及他二女兒憂鬱症病歷、還有土地被政府徵收，一路自學法律抗告14年直到上一個月才打贏官司的歷史。總之英語教學法這一門課，使我開始認識了這一位兩年前只知其名，卻奇蹟似地兩年內都沒見過面，而第一次見面就印象深刻的神秘詹教授。BANG!

　　我跟吉米像是剛打完諾曼地登陸戰役一樣地離開教室。吉米一邊抱怨著最近生活沒銀魂※太無趣，但也因此切斷了對線上遊戲的束縛，雖然替他感到高興，只是他似乎又更無聊了。好久不見的喬許蛙也出現了，看樣子他似乎在這兩個月內拼了命地維持住快要發福的身材，雖然還是一樣怕老婆的個性，但是有責任感的男人也就顯得愈穩沉有魅力。這一點跟吉米是相同的。殺時間是大學生最擅長的。很快地就到了下一門「翻譯與習作」的第三級課程…

　　「大家好，我是詹教授，負責教你們這一次的翻譯與習作。有沒有人不知道我的？有沒有人不知道我是系主任的？這裡並不是說系主任有多了不起，只是希望同學們記得，如果有發生什麼問題，不論是課業上的疑問，或者是畢業的工作，還是法律的相關問題，都歡迎找我商量…」
　　等等！就算是騙字數也太明顯了，這句話根本就是從上面抄下來的嘛！只不過是裡面改了課程名稱而已，你真的都把看倌們都當成是強化系的嗎？不過真的相當的誇張，在一旁的女同學好心提醒下，我才知道這一天的所有課程都是這位神秘的詹教授指導。就算是惡作劇也太過份了，我整個學年的學分都操縱在同一個教授的手上嗎…

　　「你們知道中文的『緣份』，英文要翻譯成什麼嗎？沒關係別害羞！這就是台灣外語教育比不上別的國家的原因！我們要開口說才會於得更快！嗯、YES！BABE！可以用fate，但是我們也能用karma。相見即是緣份！既然緣份安排你們今天一整天都要看到我，那你們就要更開心地去面對，讓我們好好相處這一年吧！」

　　總之在我放棄掙扎的那段時間，教授又再一次地將他九年博士留學經驗及他二女兒憂鬱症病歷、還有土地被政府徵收，一路自學法律抗告14年直到上一個月才打贏官司的歷史重講一遍。而翻譯與習作這一門課，也再次使我更深入地認識了這一位兩年前只知其名，卻奇蹟似地兩年內都沒見過面，而第一次見面就印象深刻的神秘詹教授。BANG!


　　「以後中午沒錢吃飯就到第四家麵店吧！」
　　「為什麼？」
　　「老闆她又找錯錢了…我付了50元出去，找錢回來還是50元。」
　　「老闆也是強化系的吧…（汗）」

　　過去幾年，從來沒看過學生活動中心（兼餐廳兼販賣部）的改造如此美輪美奐。牆壁重新粉刷，校園各處都增設電漿電視，餐聽裡承租的攤販位置也經過了改造，空調換新，空氣不再漂浮著另人作嘔的炒菜油煙味，好像以往在這裡吃飯的記憶都跟我那一去不復返的青春小鳥一樣消失了。
　　校長中樂透了吧！學妹天真的如是說，強化系※的代表。
　　不過食物並不見得會因為這一連串的昇級就會變的特別美味，就像銀魂你特別用書套裝起來在看也不會變的特別好笑是一樣道理。

　　我突然感到有一點點難過起來了。
　　這已經是最後一年了阿…我想。
　　我看著新來的學弟妹們，他們的面孔就像是我們當初進來這所學校一樣地新鮮，像剛洗好的萵苣等著被切好夾到漢堡包裡似地，而如今我們已經是老的快爛掉的空心菜（吉米堅持，因為他還是不喜歡高麗菜）一樣。無論我們曾經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遇見了誰，學到了什麼，任何的點點滴滴都會成為每個人心中各自的寶物吧！然後當我們都變成大人的那個時候，在去跟人說起，當我們同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我忽然想看看那樣的自己，也想看看那個時候的大家。對未來似乎不再感到恐懼。

　　「大家好，我是詹教授，負責教你們這一次的論文寫作與實習。有沒有人不知道我的？有沒有人不知道我是系主任的？這裡並不是說系主任有多了不起，只是希望同學們記得，如果有發生什麼問題，不論是課業上的疑問，或者是畢業的工作，還是法律的相關問題，都歡迎找我商量…」

　　在我回想那段時間的中間，教授也又再一次不厭其煩地將他九年博士留學經驗及他二女兒憂鬱症病歷、還有土地被政府徵收，一路自學法律抗告14年直到上一個月才打贏官司的歷史再做一次考前重點整理。而我們也對這一位第一次見面就能夠連續講三次同樣自我介紹的詹教授致上最高敬意。

　　「…對了、你們知道中文的『緣份』，英文要翻譯成什麼嗎？（笑）」
　　我看見大家的笑容，我也跟著笑了。

　　　　◆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的另一半跟別人跑了，而且對方是跟你的另一伴同性別。（男的叫GAY，女的叫蕾絲編）」
　　琴井對著我跟Josh說著，我們一伙人正在上課時間於廁所偷閒。
　　「這個嘛…噗！」Joshua側了頭想了一下，然後突然好像是為了思索這個問題感到愚蠢似地笑了出來。
　　「有一個很好笑的兩個答案，」琴井吐了一口煙繼續說道：「我這裡指的如果是男生發現自己的女朋友跟別人跑了的話。」
　　「怎麼樣？」我問道。
　　「如果是被女人拐走的，男的回答便是『我輸了…』。」
　　同感。我心想。
　　「那如果是被別的男人拐跑了呢？」Josh問道。
　　琴井又吐了一口煙道：「…
　　　…
　　　…
　　　…我輸了嗎？」
　　同感。我笑道。

　　　　◆

　　猶記得台灣少女天團S.H.E的某張專輯裡曾經有一首歌叫作《我愛你》，做為當時該專輯發片的第一波主打歌。《我愛你》的MV取材自導演馬宜中父執輩的真實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在40多年前都是北大的學生，後來因爲戰亂的關係，女方逃來了臺灣，到了適婚年齡在家庭的壓力之下結了婚、也當了祖母。但男方卻一直堅守諾言，一輩子不婚，待在北大教書等候女主角，深怕女方會找不到他！後來女方的家人多方打聽，終於找到了那位男士，女方心裏倍感煎熬，也決定回北大去看他。
　　一對戀人在分隔40年後重逢，對於男方的忠貞感到愧疚不已，想用餘生陪伴男方，女方全家都支持她回去，包括女主角的老公也支持她，甚至賣掉一棟房子讓他們這對苦命鴛鴦相聚。

　　只是這樣類似的故事，似乎也不止一個。

　　臨近年底畢業公演的我們，為了準備一連串的企劃與彩排，在學校在每個星期三的上午特別請了戲劇老師開設一堂選修課程，讓準備畢業公演的幹部們能夠在這個時間做每週的進度報告或是彩排指導。
　　老師在這禮拜為我們介紹了表演工作坊的初期作品，【暗戀桃花園】。整個戲劇表演，導演賴聲川使用劇中劇的方式，並同時以劇中兩個主題不同、但某些意義卻混淆不清的兩部劇碼，向觀眾傳達著一些事實。整齣戲是在描述一位導演，他經歷了戰亂來到台灣，並在上海與他的愛人一分手就是四十年的故事。這位老導演決定將他的故事改編，寫成一齣戲劇名為《暗戀》，並在舞台上開始排演，卻沒想到在同一天內，另一個表演劇團卻突然殺進舞台內說為了演出陶淵明的《桃花園》，兩個劇團開始了互相爭奪舞台使用權，形成了兩個劇碼在台下觀眾互相交錯演出，甚至「同台」演出的逗趣場面。
　　台下觀眾笑了，我們也跟著笑了。笑的是不知道劇中劇裡的《暗戀》男主角這四十年的悲戀。為了找尋愛人，他不間斷地寫信給對方，雖然結了婚，有了妻子兒女，但他始終無法忘記那段曾在上海的初戀與誓言。直到兩個劇團為了爭相使用舞台進行彩排，變成一個舞台切成兩半，一邊在演《暗戀》，一邊在演《桃花園》，互相交錯的演員台詞，乍聽之下銜接地令人感到好笑，但隱約地透露著這齣戲導演賴聲川想要傳達給觀眾的意義，進而呈現出一中高水準的舞台表演手法。

　　在那樣的大時代底下，人是渺小的。

　　老師又向我們提起了神隱少女的劇情。
　　「不能回頭喔！直到出了隧道之前，不可以回頭喔！」
　　「那麼、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一定會的。一定。」白龍說完，便放開了千尋的手。
　　因為已經沒有理由回頭了。當站在永遠不會停止的時間點上，人生是不會像日本的山手線※一樣地一再重頭來過。你不能回頭，你也不能停留，當你停留在過去的回憶之時，你的生命也停止不前了。

　　我們也都曾掙扎過阿！

　　就像劇中有一幕，在《暗戀》排演的一幕裡，已經蒼老的男主角陷入了回憶裡，在回憶裡與女主角對話，但是女主角在記憶中的模樣卻未曾老去，依然是與男主角在上海灘相遇時的青澀模樣，表現出了時間點的差異。女主角的對話，每一字句都是一開始第一幕時，當男主角還年輕時，在上海灘的夜晚散步時的台詞。女主角永遠活在男主角的心中。是甜蜜？是悲哀？一旁男主角的妻子用電話對著而子訴說男主角的病情，難過地不捨情感，使得男主角在舞台的中央呈現出現實與記憶的拉扯。男主角掙扎地落下了淚來。

　　到此為止，我再也笑不出來了。
　　雖然整齣戲，賴聲川導演巧妙地用喜劇元素向觀眾呈現了這樣一個時代劇，但是那劇中背後真實的故事裡，又藏著多少淚水呢？
　　不在那個時代，不會懂得那個時代的悲傷。

　　然後下課鐘響…

　　　　◆

　　我曾經想過、要忘卻關於妳的事。

　　如果說這是對自己未來的人生是一種負責的態度的話，我是真的希望能夠忘記。但是，想忘，愈想、就愈難忘。
　　我在台北的街道行走，穿過了比網球場還要寬的馬路，雖然一心想要見到妳，但是一想到過去關於我們的事，好像被針扎了似地，心頭揪了一下。
　　這是我短短一個月裡第二次來到台北。雖然討厭台北的步調，但是總是想要見見妳，跟妳說話，問問妳最近如何，是否有好好照顧自己。每一次來到這裡，我都很想見妳。明知道這已經是不被允許的事了，但是我總是一再地陷入掙扎，在現實與過去有妳在的回憶裡。這樣的我，讓妳感到很痛苦吧。

　　對不起。

　　「對不起耶…因為要陪廠商去吃飯，今晚不能去了…不要生氣喔！」
　　「哪有什麼對不起的，本來就是我自己想要來的，沒有關係。妳很忙我是知道的，不用顧慮我。好好工作吧！」
　　「好啦…下次你再來，再去吃飯吧！」
　　嗯、下次嗎？下次的話…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並沒有說出這句話。然後我說再見。
　　「這樣好嗎？」Alian※道：「你來台北，不就是為了要見她嗎？」
　　「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關於妳的事，到底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呢？從我們在螢幕的兩端發現彼此的存在時，剛剛失戀的公主，與遺失了康乃馨的男孩相遇，這樣的故事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呢？曾經想要記下我們曾經相愛過的證明，但我卻連個序都寫不出來。因為那時的我根本勇氣沒說出口。因為每一次想到這裡就會因為太痛苦而無法繼續。漸漸地，我想逃開關於那段與妳相遇的回憶。逃著、逃著，逃到了沒有妳在的城市裡。我真的相信，因為有了某個人而世界變小了。
　　如果能夠說出口的話，或許能夠死心吧。在接到妳的電話時，妳結婚了的消息，有一個快滿周歲的小女兒，我只想見妳一面。一面就好，雖然我是這麼想的，然後，我去了台北※。
　　當時的『我愛妳』，妳的眼淚都落下來了。即使是一句遲來的話語，妳還是像以前一樣，寬容地對我露出笑容。我們好像都明白了，我們要試著，開始結束。
　　那晚回程的火車上，我也哭了。

　　好了、我也該走了。
　　有好一段時間，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面了吧！我想這樣子，對我們都好。雖然只是一廂情願的說法，但是我們已經無法再回到過去來彌補了。妳會瞭解的吧。
　　我不相信什麼今生來世之說，但是妳曾說過下次再見。那麼，就那個時候再見吧！

　　那麼，關於草莓園公主的故事…
　　開始結束吧。



Soundtrack: Starting over / DEEN
Recording date: 09/13 - 09/27


※銀魂：日本搞笑漫畫，作者空知英秋。
※獵人：為拖稿魔人富熞義博的名作，漫畫原名Hunter X Hunter。
※強化系：獵人劇中的特殊能力系別名稱，在作者替某位角色設定下，只要是頭腦簡單、四隻發達的角色，都是強化系。
※山手線：日本環繞東京都區內的環狀鐵道。類似台北的捷運系統。
※Alian：亞小安，筆者在台北的朋友。
※記於【塗鴉與彈珠，舊圖書館裡…】，一面是關於13歲轉學時的回憶，一面是那一次與榆見面的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