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26 23:39:52thought out

#45: 太陽

  吉米住院了。從4月8日起至4月17日這期間,他苦撐了九天之久,後來被在下課後被我勸進了國泰急診室,院方花了四小時的時間診斷確定是急性盲腸炎,手術時間定在六點半。
  氣象局預報說這幾天會有大雨特報,不過那雨根本就是用水桶直接倒在你身上似地,你根本無處可躲。我在急診室等到兩點半直到院方說大約要花上四小時才能確定患者病因,我便冒雨先回家先換了件衣服,然後大約六點半左右,魯肉飯便打了電話過來。
 「他確定是盲腸炎了,要開刀。」
 「這樣嗎?我立刻過去!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拜託你快點來!再不來的話,他爸要載我回家!>”<」聲音完全是急壞了的感覺,讓我差點誤以為是她得了盲腸炎。
  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我穿好雨衣再度前往國泰醫院,抵達時才看見吉米的父母。許爸爸外表看起來像個老實的生意人,大概從事餐廳業或者是小本生意之類的模樣,一見著我就對我笑,並不斷感謝我。我進入了候診病床,吉米還在原來的床位上,身旁一位年紀約四十初頭,但整個感覺卻很健康的婦女就是許媽媽了。
  「真是謝謝你載他來醫院了。」許媽媽懇切地向我道謝,並一面對著自己的孩子苦笑。
  哪裡,應該的。我說。然後我對吉米說道:「看吧!果然是盲腸炎。」
  他苦笑,我也跟著苦笑。魯肉飯的表情也比方才放鬆了不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是因為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自己男朋友的父母才覺得倍覺尷尬。接著我送魯肉飯回家拿梳洗用具,她決定要留下來照顧吉米,我再度來回一趟醫院。雨仍然沒有停的跡象,反而愈來愈猛烈地下。新竹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十足的降雨量了。
  我們與吉米的父母在手術室等待直到吉米被送了出來。在那之前還有個小插曲,醫生在手術過程中出來並呼喊著:「誰是許XX的家屬?」他手裡拖了個鐵盤,因為坐著的關係看不見鐵盤上有什麼。不過不用猜大概也知道是什麼了。魯肉飯因為怕血所以靜坐在原位。而我也見到了傳說中的盲腸。
  該死的整鬼專家(周星馳電影),盲腸哪有那麼大條的!
  苦撐了九天的吉米蘭尾有部份嚴重化濃呈現乳白的顏色,大概就是這樣。醫生說的好像是檢察GPS合格認證標準豬肉的檢察程序例行公事似地平常。
  大概七點四十左右,吉米虛弱地從恢復室被送往病房,吉米的父母在安頓後決意請我跟魯肉飯吃頓飯,於是我們便到了離醫院不遠的一家小海產店。許爸爸在飯局不時地聊著當初吉米小時候的往事,一面聊著一面喝著啤酒。我從外面看來,實在不曉得吉米所說的,他討厭他父親的理由在哪。
  「要不是要家長簽字,我才不會叫你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由。
  我向吉米的父母道再見,他們放心的離開醫院了。我與魯肉飯再度回到病房,平時眼睛睜開已經很小了,現在倒是虛弱地連綿花棒的寬度都沒有得吉米。
  「多保重,我明天再來。」他苦笑了,我也是。
  幸好一切平安無事。

    ◆

  「哇…你的頭髮…多久沒剪了?」
  大概有足兩個月了。因為之前來了但你都沒上班,運氣不大好,所以就一直拖到現在了。我說。
  「嗯、我知道,你上次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如果是上禮拜的話,我從上禮拜二就到日本去了,昨天才回來。」
  「運氣真不好,我就是上禮拜二過來的。」我笑道。
  他熟練的將我的頭髮梳齊,一面和我閒聊著。他是AT5理髮店中我最欣賞的理髮師之一。Lannie。第一次來到這家店是他們新開張,我給Lannie剪過之後,往後的每一次理髮都是指定他作設計師。不過也稱不上是造型,他總是能夠把我那些概念式的想法吞下肚後,然後剪出一個跟我原先想像不同的,但意外地讓我接受的新髮型。
  每一次都能夠這樣在鏡中認識全新的自己,我感到實在很開心。
  「這次很誇張喔!你的兩側完全都氾濫了。」他苦笑道。
  「原本昨天就想來的,只是因為朋友住院了。」
  「嗯?是這樣嗎?那今天也是要到醫院嗎?」
  「不、已經從醫院回來了,所以順道過來這裡碰碰運氣。」
  「說的好像是樂透一樣。」他笑道。
  「沒錯。」
  身為髮型設計師,我覺得先決條件大概就是本身給顧客的第一印象。Lannie應該是那整家店裡給人感覺最好的一名設計師。身高約170公分,以臺灣人來說並不算高,秀氣的臉蛋加上嘴邊的刮鬍過的痕跡顯的相當成熟。我從來不吝嗇稱讚男性。髮型給人的感覺也很輕爽的短髮,要說成那是最適合他的髮型也不為過。每一個人總有最適合的一樣東西。
  我問起了他去日本的事情。
  「算是去玩的吧!因為是跟朋友自助旅行,他也帶我到處參觀。」
  「關東那一帶嗎?」
  「東京區,新宿。」
  「聽起來就是高消費的領域阿!」
  「是啊!那邊吃一頓飯,剪個頭髮都是台灣價位的兩、三倍呢!」
  他到那邊雖然說是去遊玩,實際上也可以說是見習日本設計師的技術。走訪過很多店家,一面與每個設計師接觸,盡可能瞭解他們對於造型的概念,他對自己做的工作是抱以相當認真的態度去進行。
  「你會日語?」我不禁問道。
  「當然不會阿…是我麻煩朋友幫我翻譯的,大概就是他們對於髮型設計的理念或是店面的裝潢看法,只是有些專業的術語連我朋友也不大清楚就是了。」他苦笑。「對於語言這方面我實在沒有天份,也曾經試過自己自修,但是光是五十音就把我給擊敗了,徹底的完敗。不過我的女朋友的英、日文倒是不錯。我想只能靠她了。哈哈。」
  「但我覺得你剪頭髮的技術不錯,這大概也是天份吧!」
  「像我這樣技術的人多的是呢!」他笑道。
  「但是,」我說:「你大概也擁有一種就算是跟你有相同技術的人,也無法擁有的某項才能也說不定。」
  他靜默了幾秒,透過鏡中好奇看著我。
  「老實說,還是第一次有人跟我這樣說呢!」他繼續說道:「雖然聽不大懂,但我是懂你說的。」
  「是阿!千萬不要想說大家都能辦的到的事。多想想自己能辦的到的事不是很好嗎?」
  他想了想,笑了一下,然後剪刀的動作繼續進行著。我們便沒再繼續說話了。他仔細地幫我把瀏海修好,照之前那樣將髮線往左設計。我感到很滿意。
  離開前,他過來填好表格(理髮紀錄),說道:「下次直接用電話預約的吧!不用在碰運氣了。」
  我會的,我笑著說。他也笑了。
  我想,除了髮型有所改變以外,我自己或多或少也隨之捨棄掉些什麼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走出AT5店後,我一直這麼想著。

    ◆

MSN訊息內容:04/14
琴井賴居:「柏歪,有事打我家電話。530XXXX。我要閉關。」
Sou:「你的手機呢?」
琴井賴居:「關機。」
琴井賴居:「本人需要清靜一下。」
Sou:「又極端了。」
琴井賴居:「掰喵!」
琴井賴居~叫我導演~ 已離線。

………
然後才兩天,我就接到他的電話了。
「你不是說閉關嗎?」我問道。
「呃…凡事都有…」
我明白,什麼都不用說。朋友。

    ◆

  「不用擔心,只要看見太陽,雨就會停了。」
  從以前一直到現在,下雨天時,我總會想起這句話。說這句話的人是我的父親。在我大概7、8歲時,有一次他帶全家人到南部的某處(地名忘了)露營名聖遊玩,因為心情一直很期待的我,看見出發當天的下雨情形整個沮喪了起來,默默地坐在車裡後座,一旁是流著口水熟睡的5歲大的弟弟。
  母親一直試著想安慰我,因為如果不能露營的話,我們只能折返回到台中的豐原外婆家,那也是我最不想要的結局。因為當時年輕的父親總會在那邊喝酒而待到相當晚。
  父親在路上一直哼著歌。曲子因為我還太小,所以一點兒也記不起來,大概是我們現在在聽的那種台語老調吧。他一面神態自若地開著車往目的地前進,一面哼著歌曲,偶像還會吹口哨打打節奏。
  我一直開心不起來。
  直到等待父親說出來的那句話,其實我大概好像也正在等待著什麼人跟我說明什麼事的心情一樣,在等待被告知的訊息。
  「是真的唷!只要看見太陽,雨就會停了。你看、這不是出現太陽了嗎?」
  我往右邊的車窗往外一看,車子剛好開在近海公路一帶,雨不斷地落下著,但是陽光卻從濃厚的灰色雲層中獨自打破一個缺口似地,金黃色的光芒筆直地打在海面,反射到我的眼前。海面就像鑲金了似地波動。
  「只要看見太陽,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父親說完,就再也沒說什麼。他繼續哼著台語小調。而我的心情好像受到了某種激勵似地,這趟旅程似乎不像一開始自己所想像的,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中了。
  漸漸地,愈往南就愈放晴了。一切都很順利。
  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父親說的話吧。

    ◆

  「剛剛老師在講的好難懂。」
  「對阿、還叫我們舉例,有夠複雜的…」
  語義課 (Semantics),課如其名,是學習語言意義的一門課程。上學期同一個老師開的是叫「語言分析導論」,一堂上的我們四人苦哈哈的一門課,吉米當初修完勉強飛過及格這座山後,在山前舉著香蕉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再也不會修這位老師的課,若他日選修的話,定遭血光之災。後來真的應驗了,就是那條盲腸。
  「我不想再提到我的盲腸了!XD」吉米喊道。
  「你發神經喔…好啦!我大概要弄四、五個鐘頭,你怎麼辦?」女友魯肉飯第一時間地搭腔,兩人正計劃著下午沒課的行程。
  「沒關係,我自己去金石堂看書等妳好了。」
  「你們要去哪?」念智問道。
  「沒有啦!她要去燙頭髮而已。燙捲。」吉米答道:「女孩子只要一弄到頭上的事就要很花時間的。」
  「蛤~~是喔!可是,我比較喜歡離子燙的女生耶!」念智天真無邪的說道。
  「哇靠、拜託,就算你喜歡離子燙的女生,離子燙的女生也不一定會喜歡你阿…咦?這不就是剛剛上課在討論的嗎?if A then B的例子,但是B不等於可以推回if B than A。但又換言之,只要不是離子燙的女生,你就一定不喜歡。得證!」
  我想,大概只有2006年的4月25日,一個看不見藍色天空,有點陰霾的12點時分的我們,才能因為這些對話而笑的如此開懷。現在無論怎麼思考句中的含意,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但是我一直記得大家那時的笑臉。
  然後我也跟著笑了。

    ◆

  有時會漫無目的,拿起鑰匙就出發。
  要去哪裡?要找什麼?有什麼東西在前頭、等待著嗎?
  什麼也無法辦到的無力感,隨著情感的流動,熱情漸漸褪去,
  連眼睛都閉起來了。

  有人能夠懂嗎?
  假寐的瞬間,你跟我正想像著同樣的事情。
  你不覺得很奇妙嗎?

  如果是你的話,又會怎麼做呢?
  會出發前往嗎?要去那裡?要找什麼呢?
  或許前面在等待的人,是我也說不定。
  好了、閉起眼睛。



Soundtrack: TAXI / K
Record date: 04/17~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