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03 19:01:04thought out

房間裡的騎士 [短篇]

  一間大房屋裡,二樓左邊走到底的一個房間,住了一位身穿著厚重盔甲的騎士。那是包覆了從頭到腳整個身體,甚至從外面都看不到眼睛部份的厚實盔甲。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打扮成這個樣子,吃東西時不會不方便嗎?洗澡、睡覺的時候也一樣穿著嗎?偶爾這些問題會在他們之中提起,但是其實沒有人在乎答案。對那棟大房屋裡的房客們來說,因為見到他的時候總是身穿著盔甲的模樣,所以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騎士的人緣非常好,雖然看不見面罩後面的臉,但他似乎有種魔力,讓人們感覺好像他在微笑一樣。大概是因為那面罩的面型看起來像是在「笑」的樣子也說不定,不過這一點並沒有任何人查覺到。騎士也像正常人一樣過著普通的生活,早上去上課,下午下課後就去打工,累了倒床就睡。
  有一天,有一個朋友特地跑來找騎士,說是因為跟父母吵架而離家出走,不得已所以請求騎士收留他。習慣一個人生活的騎士雖然很想拒絕,但是對於這位不是說熟又不是很熟的朋友,還是善良地接納了他的請求,於是便答應了那位朋友。不過這樣的決定竟是讓騎士有了重大變化的轉捩點。朋友原本是偶爾才會過來過夜,後來就變的很平常的平常,甚至就像進出自己家一樣的自然。而朋友住在騎士家,由於生活習慣的不同,騎士大部份都遷就朋友的方式,也在小小的房間給了朋友一半的私人空間,這樣的動機原本是騎士想要保有最後二分之一私人空間的最後方法,但某一晚上,他的朋友帶了一位女性朋友回到房間裡,那位女性朋友對騎士來說同樣也算是半生不熟的點頭之交,只不過騎士驚訝的不是自己朋友會跟她在一起的事,而是朋友竟然沒有事先知會就帶她回家。
  「不好意思!就一晚!」
  朋友只留下這麼一句,便與那位女孩在房間另一側的床上過夜,當然,夜裡騎士還聽到兩人在對面的床上作愛時呻吟的聲音。
  這樣的日子從一個星期一次,後來變成一個星期兩到三次,漸漸地一個星期中好像天天發生這樣的事是理所當然的。騎士好幾次暗示、甚至有一次跟朋友說道這樣不好,朋友卻總是打馬虎眼地笑道:「沒關係啦!就算知道你在旁邊,我也覺得沒差阿!」
  騎士變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被癌細胞入侵一樣,一點一點地開始被腐蝕掉。
  其實騎士一個人在家是不會穿著盔甲的。
  應該這麼說,只要是他一個人在的時候,他都不會刻意將盔甲穿上,他總是喜歡在一個人的夜晚換上白天洗好的綿質T恤,然後一面聽著古典音樂,一面看著英美文學史享受他一個人的世界。但因為朋友來的關係,使得這些快樂的事不能做了,就算想要安靜地看書,有時也會因為朋友對著電視叫鬧的聲音所打擾。

  我多久沒有卸下盔甲了?
  騎士很疲累地抬起頭對著自己問道。

  決定性的一個夜晚發生在星期五的週末夜,騎士那晚打工比較早下班,於是想說趁也在打工的朋友還沒回來之際先回家舒服地洗個澡,只是想不到一回到大房屋的門口時,卻見著了那位女性朋友,她今天穿的是比較淡色的蘋果綠襯衫,加上一件時髦的牛仔外套及短裙。兩人禮貌性地點了點頭,騎士原本想說些像是「妳好」或「來找他的嗎」這類的寒暄語句,只是一想到好幾個晚上她與朋友在一起的那個畫面讓騎士覺得有強烈的不協調感。她看樣子好像是要離開的樣子,騎士心想沒錯,因為今天朋友要打工會晚一點才過來,現在才6點多實在是太早了。
  「不好意思…」
  騎士沒料到那位女性朋友會先跟他開口,於是也禮貌性的回應著「沒有關係」的表情。接下來兩個人便開始在門口聊起天了。騎士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她聊天,其實他心裡是想要回家洗個澡,再朋友還沒過來之前享受一下久違的個人生活,只是為什麼有了這樣的計劃後,自己卻還停留在門口與她聊天呢?騎士突然發覺身上的盔甲開始沉重了起來,尤其是腳部與頭部的重量,好像重的連點點頭、抬抬腳的力氣都沒有。
  「明天開始,可以到你那邊借住三個晚上嗎?」
  騎士還沒來的及反應,只覺得好像比聽見了慧星在72小時內即將撞擊地球這樣的消息還要令他錯愕。騎士開始想要表達他拒絕的意願,可是頭上的盔甲重的卻連讓他搖頭的能力都沒有。盔甲的外表仍然沒有表情,應該說,臉部的部份還是維持著看起來像是在「笑」的模樣,實際上卻透露出一點點的呆然。
  女孩好像查覺了一點,但仍顧笑自若地說:「喔…我知道的、但是我沒關係啦!我們都當做你不在阿!所以你也可以當做我們不在阿!」
  騎士呆了呆,他不是存在著嗎?什麼時候開始變的「不存在」了?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是哪裡弄錯了?騎士不斷地思考,然後透過女孩裡斗大的眼珠映照的自己:一個身穿厚重盔甲的騎士。

  女孩的眼睛好像突然會發聲似地說了:「反正就當做房間裡有了一具穿著盔甲的騎士就好啦!」

  騎士明白了什麼事似地,雙手慢慢抬了起來,將厚重的頭盔拿下,露出了他的臉。當然,並沒有人對他的臉有任何懷疑,因為戴著盔甲的臉,跟卸下盔甲的臉,一樣都是騎士的臉。
  然後騎士在門口直接拒絕了女性朋友的請求。
  後來晚上,朋友很不高興地來到了騎士房間,但打開房間一看發現自己的物品都已經被安然地收拾在一個紙箱當中,而房間也恢復了當初騎士房間原有的擺設了。朋友原本很想大發脾氣地向騎士吼叫,但突然發覺眼前的騎士竟是一個沒有穿著任何盔甲的騎士,就是一般人一樣的穿著。當然,沒有人會對騎士本身有任何懷疑,就算沒有穿盔甲,朋友還是知道那是騎士。
  朋友見到了騎士的臉,跟看起來總是像在「笑」的盔甲不同,那是一個他朋友一見到就無話可說的面容。然後朋友安靜地抱起紙箱,重重地甩門離開了房間。
  騎士的表情開始放鬆了些。他轉身換上了白色的綿質T恤,打開放入了莫扎特CD的音響,亮起了重回原本房間牆壁中央位置的書桌抬燈,靜靜地翻開滿是原文的英美文學史。

  騎士的人緣還是很好,朋友們仍喜歡找騎士聊天,他仍然過著跟平日一樣的生活,像一般人一樣。
  只是沒人知道那件盔甲後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