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名：清代對於蘇軾詩歌的批評研究 / 刊物名稱：國立政治大學學報
卷期：第69期（上）/ 頁數：89 ~ 122 / 出版年月：民國83年9月
作者：吳彩娥 / 出版地：台北



提要


清末詩論家陳衍在其「石遺室詩話」中，曾引述當時人的看法：「明人皆為唐詩，清人多為宋詩。」相對於明代對於唐詩的推崇，清代詩壇不廢唐詩，復又對唐詩多所推求研取，確實成為具有時代性的顯著特色。而在宋詩之中，又以蘇軾最受世人推崇。

清人一方面由蘇詩的構思佈局、用字用典、摹景寫物、風格特徵等，貼近觀察，而驚其詩歌的藝術技巧；另一方面，又深探其淵源之所自，以 之上嗣李白、杜甫、韓愈等，評價其在此一列序之位，因而確認了蘇軾在中國詩史上乃是一大關鍵，也是不容忽視之巨擘。以下就蘇詩之所擅場，提出數點以條舉之。

其一，蘇軾「學貫百家、浩瀚淋漓」。自宋神宗說李白有蘇軾之才，無蘇軾之學後，東坡的才學，從此備受矚目。蘇軾學貫六經諸史，而「演迤弘奧」，故錢謙益以為其詩「縱橫含負、無所不有」，造就了一種豪雄博大的氣象來。若論其淵承，清人以為李杜韓白四家對東坡影響最大，而晚年則最喜和陶（淵明）效陶，於此諸大家心慕手追，出入兼擅，遂成其大。

其二，「天才的創作風格及藝術技巧」。東坡才情煥耀，清人是傾倒拜服不已的。如汪琬極推：「其天才殆未易幾及」，趙翼則讚道：「才思橫溢、觸處生春。」東坡以天才運筆，使詩歌無論在內容意境或風格技巧上，筆觸之所至，盡皆呈現神異色彩。依清人觀點而言，此無上的天才之力，尤其表現在對整個傳統文化的含融、變創的巨大能力上。

就蘇詩的創作風格而言，是「從窮極變化到豪放精為」。沈德潛便曾表示，一方面讚嘆驚人的含括渾淪的心智能力，一方面則以「超曠」一詞
，凝整地概括蘇詩天馬行空、窮極變幻的風格。之後，紀昀則以「恣逸」一詞－－恣肆放逸，形容其姿態橫生之妙。而蘇詩雖有萬種風情，就其大體而言，翁方綱便認為「真放本精微」一語作為蘇詩大體風格之總評，意即蘇詩無論內容意境或形式技巧，都能超脫解放於凡俗之塵想鄙見，與所有的繩規墨矩之外，展現出一種壯闊與縱深之美。

再就蘇詩的創作技巧而言，則是「奇橫不測而自然渾成」。東批詩的技巧在趙翼看來，特徵在「以文為詩」－－善議論、富章法；常驅遣書本知識，以議論入詩，而反面側面、左縈右拂，不專一而鋪敘，故於章法上瀾翻不已；而最難得乃是「讀之似不甚用力」卻「力已透十分」，「真天才也」（甌北詩話）。此亦即蘇詩給人自然渾成的感覺之意。

其三，就蘇軾個人的「人品與詩品、經歷與創作」而言。東坡才學俱高，而在天才與學殖之外，清人更從個人性情、人格胸襟、以及後天經歷方面，去做更全盤圓滿的觀照。如姚瑩在「復吳方子書」中說：「……此數子者，豈獨其財力學問使然哉，亦其忠孝之性以過乎人也。」意即詩乃真性之流露，詩人若具忠孝德行，合其才學，自是合於興觀群怨之旨，當可流傳千古。不可否認的，東坡人格挺拔，亙歷苦宦，遠謫海外，仍不改孤臣萬里之心，品行高潔，實可共鑑。

從詩中弘闊的氣度，發掘了這一位才學俱不世出的天才人物，再而追溯其淵承，建構了完整的文學史體系，到細探東坡個人的內在性情與外在經歷，蘇詩之震爍，清人厥功甚偉，也是字裡行間的東坡最佳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