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19 23:27:25艾苡

【轉載】孫梓評‧清水燒

孫梓評是我最喜歡的男作家
前些天在他的新聞台看到這篇文章就好喜歡
所幸在他的同意下
我能順利轉載他這篇文章
如果大家喜歡要轉載,要記得先詢問他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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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杯子,從買回來之後,跟著我搬了幾次家。在京都清水坂買的清水燒。杯身有著很好的釉色,像一張攤展開來、簡樸低調的和紙,上面除了高溫燒就的紋路之外,還有水墨似點上去的幾顆櫻桃。它最為人喜愛之處,絕非紅豔欲滴的櫻桃色,反之,那幾抹櫻桃就像是經歷過滄桑、悔恨,緊緊咬住一段不可說之事般,已釋然解脫地橫綴在杯身之上。由於是一只用來喝茶的杯子,杯身延伸出一段杯耳,闊而圓的杯耳剛好可以伸手握住。
  買下杯子的那一天,是早春的京都午後。沿著低溫且不知第幾回造訪的清水寺走繞,天空陰霾欲雪。走過保祐的瀑泉,踅過賣京豆腐的舖子,沿街走逛,接踵的冷空氣中,有一種奇詭的香氣淡淡地氲著。
  臨時起意,走進一間並不起眼的店家。卻意外地遇見這個杯子。
  一只屬於我的清水燒。
  我將買來的杯子揣進背包,天空開始下雪,整條老街像一個寧謐的夢境。
  回到尋常生活之後,陷入一次又一次地搬遷,為了新的階段、工作,和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生活瑣碎。島嶼上四處來回,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與心境,去為自己沖一杯茶,用這只美麗的清水燒。我從那裡搬到這裡,又從這裡搬到那裡,杯子在不見天日的暗處蒙了塵,偶爾打掃時瞧見,總心生愧疚地拿出來撫拭一番──想必也有一個物質之我,在生活的隱軌裡灰頭土臉吧?
  又一次不得不的遷徙,因為打包時間的匆促,我將其他眾多喜愛的杯子,與這只完全沒有用過的清水燒,輕簡地包捆在一個大方籃中,待搬遷就緒,像是拯救自己孩子一樣,一一將它們從毛巾、厚布裡救出,看著杯子完好無誤的初生模樣,好像它們隨著我又投了一次胎。至於那京都買回來的清水燒,因為匿藏在完整的紙盒裡,索性也就將它擺放妥當,心想,等到一切安置完畢,一定要找個合適機會,好好地拿它喝一杯茶。
  終於來到了這天,我在陰晴不定的天氣裡,買了一缽新茶。是一種從前很愛的口味,茶裡混有甘草根與薄荷葉。正打算沖茶之前,我忽然想起,那只閒置多時的清水燒。於是,滿具期待地掀開了紙盒,打算讓這個杯子開始與我的一段旅程──然而,那隱藏在生活細縫中無所不在的破壞何曾離開呢?只剛剛拆掉包裹著杯身的厚棉紙,我的指尖已清楚地發現,杯耳斷裂了。想來,是最後一次搬遷的過程裡,因為某些未曾細想的粗心,它其實已經被損傷。
  生活裡還有多少這樣以為完好、其實早已毀損的片刻?握著斷耳的清水燒,我讓甘甜的茶汁帶著微溫,輕輕滑過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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