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風搧動的鋁門一整晚都發出扣扣的聲響，疼痛不適的身體加上室友的聲音，於是稀少的睡眠裡我跟著做了不間斷的惡夢。醒來約莫是清晨五點十分，想想雖然又吐又瀉我還是不過睡了三個鐘頭半，突然覺得自己真是鐵人。

　　因為是冬天，窗外仍然是夜色的模樣，我打開門去上廁所，一陣冷風吹得我發抖，倒也讓我完全清醒了過來。難得一片安靜的出租公寓裡，隔間得很簡陋、隔音很差的六間雅房，開關門總是發出聲音的劣質木板門，始終保持某種程度髒亂的公用廁所，堆著不知道哪間房間的垃圾的陽台，不熱的熱水，颱風天還會淹水……。不過雖然這麼抱怨我倒是沒有特別厭惡這裡，除了沒有瓦斯洗熱水澡的時候；事實上我還滿樂於在家的時間，當然若有一隻貓一隻狗甚至一隻兔子會更好就是了。

　　寒冷寂靜而雜亂簡陋的公寓，在關上門躲進自己的房間之後一切都變得好轉。黃燈的照耀下這擁擠狹小的房間看來的確非常慵懶溫暖，隨時準備著凹陷姿態供你棲身的棉被，躺著就能伸手拿到書、水(不好意思，水是從實踐的飲水機取的)、筆記本、iBook，唯一比較麻煩的是想要打開手提CD音響必須起身，儘管那(僅僅)只在一步之遙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個沒有安全感、懶散而貪床的人的房間。

　　要成就一個房間很容易，但也需要一點心力；我最慶幸的倒是從找房子到搬家，到後來漸漸成形的樣態，並沒有拖影著過去不好的痕跡。即便新房子鑰匙的確還是留在舊房子裡，但首先我想那應該也不知道被丟到哪個抽屜甚至已經壓進垃圾車裡了，其次是那已經沈進了死去的過去，雖然我們同步進行著各自的未來，然而死去的過去已經無法改變無法回溯，就這麼樣沈進了身體的某個部位，化作既有的一塊骨骼。你不能否認、不能遺忘，那畢竟是堆積著支撐著身體形成現在這個模樣的一塊骨骼，但，就只是這樣了。

　　不過回想起來，我再次覺得自己真是個鐵人。我一個人就這麼樣找到了房子、招呼著朋友幫忙打包行李、一台破爛小50從愛買搬了一些用品扛上五樓、自己一個人磨到手流血的組完傢具、拜託六個壯漢三台車幫忙搬家(喔！別說我沒請你們吃飯！)、獨自拆箱和打掃拼貼成現在的樣子。你知道，整理那些東西、重新組合那些傢具，真是件非常、非常、非常磨人的事情。

　　當然中間有很多人的幫忙與協助，這些朋友家人們陪我奔波找房子，加班前一個晚上陪我打包到一兩點，義不容辭開了車願意幫因為談戀愛就萬年不相見的我(……)搬家，送搬家贈禮，認真的為我鑽了鎖做了蟑螂擋板……。雖然不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只是我想這總是一個撕裂的里程碑，我咬著牙汗水淚水溼透了全身，把拖拉在身後的已經腐敗而壞死的肉塊切割下來，關上門血流滿地、疼痛悲傷交加，失血過多頹坐聽見軟弱的乞求與吶喊，但終於結束了。雖然這其實不是出於我勇敢而自願的行為，不過是不得不。

　　住在大直、外雙溪的三週年，剩下一季的租約，我想我仍然會搬離這個房子，甚至搬離大直也說不定。只是在驟冷的這個清晨與冬日時分，我們總是偶爾會與過去短暫的敘舊、緬懷即將逝去的或者已經逝去的生活。然後，天就亮了。



圖：10月底，生日前夕的宜蘭。
聽久了，Tiny Dancer - Free School Milk其實也滿好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