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這份驚悸，如同擴散的瘟疫躍起，傳染給睡在隔壁的老先生。

“老伴老伴，你怎麼了！！！”老先生趕忙叫起大兒子，打電話叫救護車。

毆噫毆噫，老奶奶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無助的望著天空，想要叫也叫不出來，想要叫家人把她扶起來，用力喊叫再大聲卻都喊不出喉嚨，從救護車移到醫院門口的瞬間，天空落下的幾滴雨珠，滑落過奶奶的臉龐。

“她怎麼了？”奶奶被救護員用推床直接送入急救區，檢傷的護士霖大喊：”這個病人嚴重度第一級，要馬上看，在家裡說喘，血壓高，意識改變！”

“有多高？”刀人接口。

“收縮壓210毫米汞柱，舒張壓110毫米汞柱。”

“這麼高？！”大家在心中暗叫了一聲。

一瞬間護士小鳳、羽、琪都一湧而上，裝上鼻呼吸管，打上點滴，抽了滿滿的三管血，實 習 醫師很快做完了心電圖。

“會不會是腦溢血？”綁著馬尾的伶醫師嘀咕著。

“她怎麼了？”刀人醫師拉著病患家屬開始問話。

“她說吸不到氣，很喘。”兒子說。

“她有沒有說胸口痛？有沒有肚子痛？”刀人急迫的用眼睛揪著老先生，老先生緊張的口吃：”有…有吧。”

“有沒有冒冷汗？”刀人連珠炮的又問。

“有！剛開始有。”老先生抓抓頭。

“阿婆，你怎麼了？”刀人望著阿婆，阿婆被拍醒，張開眼睛的瞬間就跟刀人對望了一眼，然後又無助的閉上，坐回她被關閉的小房間裡。

刀人把聽診器放在阿婆身上，入耳的是平靜深快的呼吸音：”她之前有氣喘？有心臟病嗎？”

“氣喘啊？好像年輕的時候有一點…。”兒子說。

“阿婆？你到底是哪裡不舒服？！”刀人又使勁叫了幾次，奶奶卻再也沒張開眼睛…。

刀人一邊回到電腦前快速的寫著病歷，幾個念頭在心中飛起。

“到底要不要做電腦斷層，血壓這麼高又意識改變，要不要先排除可能會致死的腦溢血？！”一個戴著天使翅膀的刀人在耳邊說。

“會不會是過度換氣，我看沒那麼嚴重，甚麼地方怪怪的。”一個長小惡魔尾巴的刀人在另一邊說。

“年紀這麼大了，八十歲的奶奶過度換氣？你會不會把這些見過大風大浪的老前輩看扁了，她生過的孩子都比你爸爸加媽媽還大。”天使刀人說。

“這也對，年輕人大驚小怪，在急診看過的過度換氣沒有一千個好歹有一百個，但哪裡看過年紀這麼大的呀。”刀人暗付。

不過…不過就是哪裡不太對。

刀人還是沒有幫奶奶安排電腦斷層，他抽了奶奶的心臟酵素，看過奶奶的心電圖，心電圖看起來正常，抽血的報告要一個小時以後出來，刀人問不到奶奶一句話，到底胸口痛不痛，到底有沒有心肌梗塞，到底有沒有腦出血，刀人都沒有答案，奶奶叫不醒，問家屬得到的答案也都很模糊。

但是刀人有種fu，奶奶跟她對望的一眼讓他有點心領神會的感覺，他走到小鳳護士旁，有點心急的問：”她的動脈血分析起來怎麼樣。”

看著動脈血顯示的過度換氣，一種安心的感覺在刀人的小宇宙擴散開來，他感覺到這就是老奶奶那一個對望的眼神要告訴他的話。

對了，就是那個眼神…。

血壓高最擔心的就是合併腦溢血跟心肌受損的併發症，這兩者都是等不得要立即處理的大病，但是刀人只做了一樣治療，就是治療她的過度換氣，幫她打了一針，請護士過半個鐘頭再幫她量血壓。

半個鐘頭過去了，刀人快步走到老奶奶身旁，老奶奶張開著眼，平靜的望著他。

刀人鬆了一大口氣…，還好…。

“奶奶你怎麼了…？有沒有胸口痛？”

奶奶無辜的搖頭。

“有沒有冒冷汗？有沒有肚子痛？”奶奶又搖搖頭，眼神更加的無辜，蒼鬱的表情鬱結在眉心。

“那你到底怎麼不舒服？”刀人納悶了。

“我想到…嗚嗚嗚…嗚…抱孫。”老奶奶話開始講沒兩句，突然眼淚像斷了線的風箏簌簌滑落，護士小姐這時依約過來量血壓，量出來高血壓仍然是紋風不動的兩百一十毫米汞柱，一點都沒有下降的跡象。

刀人開始手足無措，轉頭找老爺爺求救：”我問她問不出來，她最近到底有沒有甚麼煩心的事？”

“呣啊，最近家裡沒甚麼事。”老先生臉紅得像蘋果。

問了半天，老奶奶一直掩面，老爺爺一直抓頭，問不出甚麼，刀人決定放棄，去處理其他病人。

過了三十分鐘，小琪護士又來報告說血壓 兩百零六毫米 汞柱，刀人決定再去看看她。

老奶奶手中握著兒子買來的飯團，正要開始吃，刀人走來，又問了一次：”奶奶你怎麼不舒服…。”

咬了一口飯團的殘渣還沒吞完，老奶奶阡陌縱橫的嘴角又開始抽動，然後珍貴的淚珠，又撲簌簌的滑落，”嗚…嗚…嗚…”，奶奶再度哽咽的說不出話。

“喔，刀人醫師，你怎麼又把人家弄哭了啦。”再次來量血壓的護士看著居高不下的血壓，不滿。

“想叫但是叫不出來，要叫別人把我扶起來都說不出來，我想到…嗚嗚嗚，我四兒子出殯……那天…。”

“喔…。”刀人恍然大悟，轉頭板者臉不開心的對老爺爺說：”那你們怎麼都沒說，我剛剛不是問你問好幾遍了。”

“那…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輪到老爺爺眼神無辜，靜靜的看向看不見的遠方…。

所以如果在暗夜裡，你和藹可親的大長輩突然講不出話來，像被貞子嚇到一樣，帶到急診室給醫生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甚麼東東，記得要好好抱抱她，告訴她沒甚麼好擔心的，也許她就會像童話故事裡被王子親吻的睡美人一樣，從自己沉封的過往回憶裡，唰一聲被釋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