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海道回來後，陶心伶還是忍不住檢查電郵。原昊倫最後發給她的電郵中說，他將會在後天來日本。

換句話說，他已經來了日本。

她深呼吸，企圖壓抑瘋狂躍動的心跳。

她想跟他見面，而他竟然來了。

這是純粹的巧合嗎？

她還來不及調整自己的反應，竟然已經收到他的來電。

當原昊倫的聲音在電話的另一端響起，縱使沒聽過，她還是從一開始就認出他的聲音。

他約她見面，她支吾以對，然後他說他帶來了稿費交給她，她順理成章地答應了，為這個完美的理由而微笑。

他們相約在Starbucks見面。

她準時抵達，與另一個男人一起推門而進，對方禮貌地讓她先行。她環顧一下四周，這裏滿座了，卻不見任何一個像是原昊倫的人。

她退後了一步，不小心碰到後面的人，原來剛才進來的男人一直站在她的身後。

“心伶。”對方以溫柔的語調呼喚著她的名字。

她回過頭，驚訝地發現對方就是原昊倫。

他臉上流露著令人安心的笑容，老定神閑似的盯著她。

“這裏滿座了，不如到對面那間吧。”他說。

於是他們來到Café Saipan，陶心伶隨便找個問題問他：“你來日本旅行嗎？”

“半公半私吧。”

“來出差嗎？”

“我來給妳帶稿費嘛。”

“我的稿費連四分一張機票也買不到。”

他哈哈大笑，“所以另一半是因為我放大假，不知道該往哪裏去，突然想來看看真正的日本跟妳口中的日本有甚麼差別。”

“別說成你來日本全是為了我好嗎？”

他窘迫地笑了笑。

“你會在這裏逗留多少天？”

“看情況吧。”

她沒有追問下去。

他從背囊裏取出五本書和一個信封。“信封裏面是妳的稿費，而這些書是送給妳的。”

陶心伶有點意外，她接過那些書，一本一本的翻看著。馬爾赫斯的《愛在瘟疫蔓延時》、納博科夫的《Lolita》、村上春樹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和夏目潄石的《其後》，最後一本是漫畫，朱德庸的《甚麼事都在發生》。

“謝謝你。”

“希望對妳寫作有幫助。”

“如果我往後沒有進步，便枉費你一番心思。”

“我相信妳不會讓我失望。”

“這麼快便向我施加壓力？”

“有些作者是在壓力下成長的。”

“別對我抱太大期望啊。”

“哎呀，妳怎麼不早點提醒我？”

他們相視而笑。

他笑的時候雙眼瞇著，微微向下彎，流露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生澀。

“你的樣子看來一點也不像一個編輯。”她說。

他坐直身子，表現得極具興趣，“在妳眼中，我像是一個怎樣的人？”

“你像是一個畫家。”

“很可惜，我不懂得畫畫。”

“又或者像一個攝影師。”

“這個我倒懂一點點。”

“那麼你來日本後有拍下甚麼照片嗎？”

“當然有。”他將數碼相機拿出來給她看。

他們一起看著數碼相機的小屏幕，他認真地向她介紹每一張照片的拍攝過程。

她看著聽著，彷彿陪他走過一段又一段的旅程。

突然間，她意識到他們的臉靠得這麼近，以致她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

“我喜歡你鏡頭下的日本，比我所認識的更令人嚮往。”

“那是因為照片中的景象都是片面的，凝固的時空提供了更大的幻想空間，而妳正好需要這種空間。”

“你怎麼知道我有這種需要？”

“這倒不難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疑惑的眸子上，笑容溶化了她的迷茫。

他們閒談了一個下午，就像是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將自己的生活一股腦兒告訴對方，又像是新相識般急欲知道關於對方的一切。他們天南地北的甚麼也談，越聊越捨不得分開。

他們都知道談話總是要結束，可是誰也不願意首先提出“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就讓對話一直無休止地延續下去吧。如果無須理會時間，他們絕對可以一直聊到天荒地老。

陶心伶剛感到肚餓，便聽到原昊倫肚子作響。

她忍俊不住笑起來，“來，我請你吃拉麵。”

“那就要吃過日本最好味的拉麵。”

“我吃過最好味的拉麵，都是我丈夫煮給我吃的。”

“哦。”他的嘴角向上一翹，“我吃的話味道會不一樣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