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問不是非常小器的人，但偏偏有件說起來也不算什麼的事，一直在意到現在。

其實甚至不算一件事吧？不過是一句話－－很多年前，一位要好的朋友打電話來說不開心（青春期的不開心事當然就是家事），我向來不懂安慰別人，當年這技巧更是糟糕，應該也是說了些蠢話吧，對方苦笑一聲，沙著聲音說：”如果你當社工，自殺率一定高很多。”

雖然我知道她不開心，雖然我知道她無心，但當下第一個反應是很想說聲”隨你的便啦”然後掛電話。

我也很想說的是，一個人要不要去死，全看他自己，立心要死的人，任憑別人死拉活扯，仍舊拉不起來的。賴在那裡不肯動還要賴別人不救，根本就不負責任。別人能做的最多只是扶你一把，但要扶得動，你自己還得肯花點力氣站起來才成。

但其實不就一句無心的話嘛。我嘮叨一大堆幹什麼呢，耿耿於懷到現在幹什麼呢？分析一下，也許因為她這句話觸動了我的痛處吧。平時我雖然假裝不在意，說什麼大家各有所長，但潛意識裡，我大概還是很介意自己言談笨拙這點。小時候十米之內若有陌生人存在，我馬上變成啞巴，到了很大之後才敢跟售貨員問價，初中時代又曾因默不作聲而被誤會為不合群，考口試時不管如何努力發言，成績也還是很差。在人前說話像是一個夢魘，一輩子也衝破不了。

話說回來，還真不服氣。小時候安安靜靜的就是乖孩子，不吵不鬧的是好學生，幼稚園時多話還會被老師用膠紙貼嘴。從來沒有人告訴我不懂說話是什麼大件事，也沒有人告訴我不出聲是缺點。但有一天，說話成了考試項目，外向好動是考取什麼什麼大學錄取什麼什麼工作的條件，不會說話突然成了大罪，四周不知哪裡冒出好多人，爭相告訴你安靜是不行的，不擅辭令有多麼吃虧，你比不上誰誰誰，也比不上誰誰誰，乖孩子頓時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十惡不赦。彷彿這個世界突然容不下不多話的人，只有口才滔滔的才配生存。

那為什麼，小時候沒有人告訴我這些？從前向我灌輸的價值觀完全相反？

我不服氣呀．．．

也許正因為這樣，所以那樣的一句話才會令我份外刺心吧。但真的，我那麼在乎做什麼呢，不就是朋友的一句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