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21 03:19:18張善美

爸爸拔牙、耳筒、同鄉又如何

寫於12月中旬:

下午在某醫院的牙醫科,我帶我爸去拔牙。
他85歲,一耳聽不見,一耳有有嚴重的重聽,掛助聽器。
我很厭煩老是要忙他的健康方面,常要來醫院幫他領藥,或帶他看病。

他常突然發難,說他哪裡不舒服,或趁我忙的時候說他又要拿藥。
就以這次來說,牙齒在搖,也有幾天了,為何拖到今天突然講。明天要去喝喜酒才講。

在等著看牙醫時,我坐在外頭,因忘記拿一本書來殺時間,更煩。
這時一個老頭拿柺杖經過我眼前。那老人駝背十分嚴重,走路極為緩慢。
他的駝背是呈90度彎腰。很像畫片中的人物,或說卡通人物。
一霎時,我感到揪心。厭煩感消失,心中湧起慈悲。

沒三分鐘,我爸跟我講:「幫我掛耳鼻喉科。」
幹,又要掛一科!為什麼不早說!
他是想去清潔耳道,因為以前中耳炎開刀,會積很多耳垢。需要醫師才能幫他挖。

我當場頗大聲的飆他:「你少煩我好不好!」
我想四周的人都在看我,說我很不孝。但我沒差。
我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
接著過了幾秒,我站起來,把我背包用力摔在他面前。
然後順著起身去幫他掛號。
反正還是幫他掛號。

等了好一陣,輪我爸進去看牙,我帶他進去。接下來的事,我寫在12月9號的日記。如下:『下午頭痛。是頭真的痛,不是形容詞。帶85歲老人去拔牙。先是一個斷腿打石膏的少年醫生A幫我爸看,他不太靈光,去請帶頭的女醫師來看,然後又來一個少年B負責拔牙,此人幫我媽半夜急診看過牙,記得是個溫吞憨厚的笨蛋。這次他又不會弄了,找他少年學長C來拔。折騰很久,血一直流,我想我爸死了也好,但死在他們手裡,我頭痛。』

看那些笨蛋七手八腳,後來我實在站得太累,並不願一直待旁邊給他們壓力,加上一直看我爸牙根冒血有點可怕,只好去外頭坐下休息。這段時間我心想,有時覺得我爸活到現在也活夠了。但他老想多活幾年。我常幻想,他死後,他房間空下,我把我的房間牆壁打一個洞,弄出一扇門,就可通到他那兒,我就有兩個房間。但下午又在幻想時,發現一件事,就是他的房間目前有一半拿來當貯藏室,放一狗堆全家的衣服。就算他過世,這些衣服搬不走,我還是無法多一個空間使用。我想整個大清倉,得等我媽也過世。所以我爸過世後我也不會想用他的房間,這時我媽可能叫我表弟去睡我爸那間。而等我爸媽過世後,當務之急我要把表弟妹二人都轟出我家。我要他馬的獨享這座房子。

ÿ 之後帶他去清耳朵(湖北話講耳筒),挖出成山的耳屎。醫生表示幾十年前的中耳炎開刀技術不進步,把他顱腔都挖空了,所以耳屎在很裡面堆積成山。我不是第一次帶他清耳筒,這些我是知道的。醫生沒用「顱腔」這字眼,這是我的誇飾語法。弄完後,醫生問說要不要下次來聽力檢查,配耳機(市政府社會局的免費福利),我實在不想又多一件事,但遲疑一秒,心想換一個更好的耳機,是有必要的。

帶他去坐電梯時,下午門診的病人幾乎都走光了。很巧,駝背90度的老人又出現了,和我們一起坐電梯。他進電梯動作很慢,比我爸還慢(我爸也用柺杖),我叫他慢慢來。電梯內連他和我們父子一共只有四個人。他說他要到B1,請我幫他按。我以貼心的語氣請他放心。另外我發現他的口音也是湖北,跟家父一樣。本想問候他是不是湖北人、湖北哪裡人,但想到自己不是個慈悲的人,何必多問。1F到,我們父子出電梯間,我交代他不用擔心,等一下就會到B1。

這件事令我頗低迴。







----------------------------------------------------------------
後註於12月21:
事後我才想到,我該當機立斷,叫我爸先出電梯等我。然後我跟駝背人到B1,扶他出電梯,以免他太慢被夾到。當機立斷,是一種能力。善不是發心而已,而是做出點什麼。所以我當時不敢跟他哈拉我也是湖北人,以免他快樂幾秒後心想:「同鄉卻不幫忙,唉。」當時我沒想到我能幫什麼,因而不安。由此,鼓勵自己遇到狀況來臨時,都趕緊積極設想,而非嘆氣,這是很重要的正面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