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經常是坐在沙發一整天打瞌睡不想起身
我常常要回頭跟她說說話
問她要不要出去散步

她多半的回答是：不要，沒那麼歹命

兩三天中會有一天的某一次忽然願意主動起身去走走
媽媽跟外婆比較熟，會要外婆自己使力站起來
要是我的話，外婆會耍賴，等我扶她起來

散步路線通常是往左邊走
我自己來回不到兩分鐘的腳程，陪著外婆拿助步器需時四十分
一路上的左鄰還會出來打招呼
告訴我該怎麼讓外婆走穩一點
不然就是投給我一個南部人的招牌姿態


我覺得我們這一輩的媽媽實在辛苦
年輕時要被婆婆虐待，照顧我們這些會頂嘴的小孩
老來是得當媳婦的好幫手，手中各自抱著金孫伺候

往左鄰的四十分鐘腳程
大概就遇到了四組抱著孫子的奶奶或外婆
遇到第三組開始我就想忍不住大笑
唉
是說笑又何妨


說到這個南部人的招牌姿態，就是喜歡明目張膽的直盯著你看
一邊走還頻頻回首
我會遇到的注目禮
除了這些苦命的奶奶們，還包括路上騎機車經過的歐哩桑
他們這樣毫不羞赧的盯著我跟外婆，
我都有點擔心他們出車禍
是說有點討厭，就是要等他們的車子過去才安全
偏偏他們都很捨不得太快遠颺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也學瘋子一樣在馬路亂笑
或是在她們面前來一段好姨的食神舞蹈
不知道能不能殺人於無形


重點不是左鄰
是我家的右舍


媽媽果然是對的，外婆很會耍賴
我今天工作到一半忽然聽到後方傳來腳步聲
呆坐了一下午的外婆已經不知道何時自己神勇的站了起身
佇著柺杖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走
問她要幹嘛，她說要去拿藥回來煎


我放著外婆在客廳橫衝直撞
心想這真的是很令人難解的腦部構造

前一天我陪她散步，要她多念阿彌陀佛
我：大姨說你每天念阿彌陀佛身體就會變好

外婆：哼
忍不住冷笑一聲後就什麼都沒說

咦，好精的外婆


最後怕外婆覺得路途遙遠，沒力氣走回來
我假裝跟外婆請教日語的五十音

外婆：這種過時的東西有什麼好說的

哈，好吧

我：那不然我來教你英文好了，ＡＢＣＤ

我念一段，外婆就會跟著念，念得挺好，26個字母全部念完
加長版ＡＢＣＥＦＧ
還是念得很好，這表示外婆還是有某種程度的清醒

是說今天下午她站起來後卻很像玩具機器人
碰到牆壁後腳還是不斷踏步前進


告訴她那邊沒路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像火柴盒小汽車般的大夢初醒
碰到死胡同會自己轉彎

然後外婆就這樣走到門口
通常她會畏懼於門口的斜坡跟階梯而回轉
今天卻勇敢踏出腳步．．．
嚇了我一大跳，趕快衝到她後面擺好姿勢等著扶持

這時媽媽在後頭廚房忙著煮飯
我並不想阻止外婆，或出聲讓她知道我在後面盯著
只想默默跟著，看看外婆自己一個人時的走失極限
好知道以後該怎麼注意

外婆一個人根本走得很好，
就這樣下了階梯，亦步亦趨沿著馬路邊前進
這次她是往右邊走
右舍第一戶沒住人
走到第二戶，主人婆婆衝了出來，
看到跟在後面的我又鬆了一口氣說：
還好，我還以為是她自己跑出來

走到第三戶，又衝出來一個，又看到我：
呼．．．你是阿X的女兒是吧，這是你外婆吧
我還以為她沒人顧說

這時外婆還跟她說謝謝關心呢

走到第四戶，門口坐了兩位跟我外婆一樣老的老婆婆
其中一位疑似也得了老人痴呆

三個老人就這樣聊了起來，

老人：你要去哪裡啊
外婆：去拿藥啊

老人：你是阿X她媽吧
外婆：是啊

最後外婆問她們知不知道阿X家怎麼走
她們指點我外婆說我家在另一個方向，趕快回頭．．．


於是我們沒有再驚動到第五戶，就這樣回家了
看來外婆要在我家附近走失，是蠻難的一件事


在台北只要出了家門，左鄰右舍幾乎沒人知道你住哪裡
只有在南部或鄉下地方，才能享受到已經快失傳的守望相助吧



PS: 尤其是今晚聽說我家隔壁菜市場第四度著火
消防車第一時間就到了，還陸續來了三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