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芳:快樂生活送舊,閱讀寫作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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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秋芳,台大中文、台東大學兒文所碩士。曾獲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小說組首獎、吳濁流文學獎小說獎、中興文藝獎章小說獎、法律文學獎小說創作特別獎;臺灣兒童文學協會童話獎首獎、文建會兒歌獎、九歌少年小說獎、臺東大學童話獎、九歌年度童話獎。跨界小說《小說拾光》、散文《盛夏之雪》、採訪報導《鍾肇政的台灣塑像》《台灣客家生活紀事》等多種專書;著有童話《床母娘珠珠》;少年小說《逆天的騷動》、光之三部曲《魔法雙眼皮》《不要說再見》《向有光的地方走去》;經典新詮《有了詩就不一樣:來讀《詩經》吧!》《做自己的煉金師:來讀《論語》吧!》《對字,多一點感覺!》、《輕鬆讀三國》、《三國成語攻略》;經典少年遊《牡丹亭:杜麗娘還魂記》;《山海經》迻寫《崑崙傳說》三部曲、《太初傳說》三部曲;文化論述《兒童文學的遊戲性:台灣兒童文學初旅》;編撰95、96、97、109、110年童話選;編撰「作文法寶」、「作文圖書館」、「作文夢工廠」、「閱讀寫作課」書系,以講究性靈的《作文解憂法寶店》、《神奇寫作柑仔店》跨進AI年代。
各位創作坊的小朋友、大朋友,大家好:
每到跨年,我們總是會和所有在創作坊來來去去的人,一起走過古典流光河,享受「文字累積的光澤」。先領略圖畫般的「一個字」又「一個字」,感受從倉頡開始,以及更多的「用字的人」,在記錄我們的世界時匯進的智慧與情感;慢慢擴大成「兩個字」、「兩個字」的《詩經》秩序,呈現出韻文特有的光澤;從《詩經》到《楚辭》,只是多加一個「兮」字,促成韻文的「規則瓦解」、「革命翻新」和「典範重建」。
漢賦表現出大漢統一、民生安定;各地殊異的民歌風謠,華麗、壯盛、鋪張眩示,日漸促成真情和典範的融合。從樂府、民歌、古詩、近體詩到長短句的「詞」,跳脫的音樂性和民間性的活水,翻新了「歌世代」,而後又容進新鮮跳脫的「曲」,那可是最自然的「無所不在,天地KTV」啊!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帶著創作坊的大小孩子靠近古典情韻跨年,寫詩、聯對,樂趣無窮。
1.生活化的文學教育!過日子首先必須快樂
2023年最後,大選前的108課綱討論,像火藥庫,一點就燃。從新課綱上路以後,創作坊花了很多時間陪伴孩子,走過改革最初的顫顫搖搖,理解在「編選參考」之外,編書、教書和學習的自主性,促成「課程變少,學習變深」的覺醒。以老師主導的「經典導向」,轉為知識核心多元輻射的「生活導向」,把學習選擇權交給孩子,正課的學習時間變少,自我摸索的時間變多,那麼人生的方向就越強烈越清楚。也許有些人覺得適應辛苦,但對於主動、積極、創造性人格,其實也提供更自由、更快樂的成長滋養。
無論文言文或古詩詞,都在「經典」瓦解後成為「生活」選擇,我們遊走其中,找到樂趣,感受美感,自然深化了自主學習的成果和影響。並置孩子們的詞創作,從2008年的〈恢復作文測驗的拚勁〉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728415,看見驚人的靠近與學習;到了2016年的〈且試且歌且行〉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728417,題材越來越自由;2023年經歷漫長疫情後的〈多元入學檢視〉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728418,具體呈現了生活價值的轉型和重建。
課綱討論後抖音「破門挑戰」引發「家樂福」打火機加殺蟲劑的火燒,東興國中「帝王條款」漫畫事件,成為最強烈的「生活學堂」。時至歲末,學期韻律走到更重視思索、更強調活用到生活裡的整合學習,迫近的鄰居故事隨著社會氛圍的教育討論,一下子變成全台教科書事件。創作坊孩子深入思考後,努力〈做得更好,也過得更好!〉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733616;進一步以〈給,親愛的我不認識的你〉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yhi5877/post/1381733618參與社會。這種沉浸在日常生活裡的古典累積,超越課綱爭議,也無須糾纏在文白比例思索,不足了我們的國文教育沒能提供現代生活的文化準備。無論有多少人集結起來高喊我們欠缺哲學教育、欠缺品德教育、欠缺性別教育……,其實我們缺乏的,正是「生活化的文學教育」。
看到創作坊孩子們在跨年前針對「兔走龍飛」的時序寫生肖聯,特別歡喜,只有透過自己的日常,真實活在古典語境中,並且深刻感受到快樂,才能真正擁抱生活,提出真切的領略和見識:
☆莊元齊,二年級
月兔交班回天上跪地打藥
爸媽接棒在人間望子成龍
☆周柏安,四年級
兔年常問「怎麼寫?」
龍年不說「傷腦筋!」
☆吳宥勳,四年級
再見兔年十二年想念
哈囉龍年在此時盤旋
☆廖宜均,六年級
兔收白霧聖誕熱鬧以後感念
龍灑紅雲新年歡喜在此相迎
☆陳品安,五年級
橫批:龍騰春風
煙火向天玉兔歸冷月
紅燭引路金龍出朝陽
☆陳靖妮,七年級
橫批:愛不散
告別兔年人事倉促
迎接龍年關愛永恆
房間橫批:學業進步
跳開兔年牢記知識
飛進龍年學習新知
☆莊旻瑄,八年級
橫批:畫夢圓
夜中攜兔月畫新夢
晝後伴龍日享夢圓 2.新年許願!享受生活的歡愉
這麼多生肖聯,歡慶著「龍年」來了!通俗文化喜歡援用的「飛龍在天」、「亢龍有悔」……這些名句,引自《周易.乾卦》:「乾,元亨利貞。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九四,或躍在淵,无咎;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上九,亢龍有悔;用九,見群龍无首,吉。」
乾元用九,從九宮、八卦延伸而來。天地陰陽,相生相應,陽三畫加上看不見的陰六畫,三加六就是九,「九」也成為一種生生不息、長長久久的魔法象徵。如果把這些有趣的典故當作床邊故事來讀,西方的「魔法三」對照東方的「魔法九」,就會形成很多有趣的聯想。有些時候,我們不一定要「完全讀懂」,古人的「誤讀」、現代人的「後設」,以及各種各樣「代入自己」的想像和猜測,留一點點縫隙自由穿梭,其實也很有趣。
想起九年前的2015年,義大利濱海小鎮費爾默(Fermo)的高中老師卡塔(Cesare Catà)做了份有趣又有意思的暑假作業,整理成「魔法九」,適合在2024迎接日出的最初,許願,靠近更喜歡的自己:
1. 去看日出吧!保持安靜,深呼吸,閉上雙眼,記得思考;偶而在清晨獨自到海岸邊漫步,看陽光在海面上的倒影,靜下心來思考生命中熱愛的事物,記得保持開心,讓自己像暖陽一樣歡欣,像大海一樣不羈。
2. 做很多很多運動;試著跳舞!不要在意別人眼光,走向離你最近的舞臺,自己的房間也無妨。
3. 遠離帶來負面情緒或讓我們感到空虛的人事物;找尋能夠啟發刺激我們的事物,以及讓我們更有內涵、欣賞我們真實模樣的朋友。
4. 如果遇到一個神魂顛倒的人,請用最真摯優雅的方式讓他知道。如果他們不能理解,可能不是對的人,如果成功了,請把握黃金時光用力相愛吧!
5. 嘗試使用新詞彙,越能夠表達,代表思路越清晰;而思考越多,心靈就越自由。重新看看課堂上的筆記,將學習與真實發生的事情做個比較。
6. 看一部令人心碎的電影(異國語文更好),透過電影讓自己重新活過一次。如果難過或害怕,請不要擔心,就像生命中其他奇妙美好的事物,有時我們感到困惑,這時就用日記紀錄心情和感受。
7. 盡可能多閱讀,但不要因為被強迫而閱讀。當我們開始閱讀,就像燕子在天空飛翔一樣自由,這是叛離生活常規最好的方式。
8. 不管在陽光絢爛的白天或熱情如火的夜晚,好好想像想要的生活模式和生活應該要是什麼樣子?嘗試所有能幫助自己實現夢想的事物,竭盡所有的方法避免放棄。
9. 不說髒話,有禮貌、善良,記得當個好人。 3.發現天堂!和創作坊一起長大
小時候讀名人傳記,不知道為什麼,對「愛迪生的實驗室」,印象特別深刻。愛迪生工作過度時,醫生提醒他去渡假,他太太也嚴格要求他得休息。愛迪生非常迷惑:「渡假?要去哪裡呢?」
「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太太斬釘截鐵地下了指令。第二天,愛迪生又出現在實驗室,他笑了笑說:「這就是世界上我最想去的地方啊!」
大學時,在醫學院修了三個學分的「普通心理學」,讀了幾本心理學通俗論述,總喜歡「不懂又裝懂」地假裝心裡分析一翻,最喜歡操刀的對象就是自己,總是「後見之明」地為自己切割掏剖,彷彿一切都找得到形跡,所有的人生可能,從童年都已經註定。比如說,為什麼這麼喜歡「愛迪生的實驗室」這樣的小故事?我在猜想,從很小很小時我就深深被能夠把「專長」、「樂趣」和「工作」結合起來的人,深深吸引。
大學還沒畢業,我開始在出版社任職正式編輯,總編輯特許我每周四回學校去上課。這樣的「優遇」,並沒有讓我對公司產生「效忠」的癡情,有很多制度限制、很多人事糾葛遷就,讓我在這個公司、那個公司流浪。我又特別不喜歡通車,總希望和公司維持一段有點遠、又不太遠的心理距離,可以走路上下班,在切換「在職人」和「自由人」的模式之間,有一段超脫現實的「神隱旅程」。我換了很多工作,最長的職場生涯是半年,最短半天。從來不覺得自己在滾滾紅塵裡浮沉掙扎,總是率性地相信,自己一定找得到一個「工作起來,一定會很開心!」的地方。
專職寫作幾年後,接生了「黃秋芳創作坊」這個孩子,如果換算成人的年紀,「創作坊」過了「三十而立」,已經在自主自由中,壯大成原來想像不到的樣子。剛籌組創作坊團隊時,頭髮白得很快,像面對一群任性又不得不愛的叛逆孩子,有時候,我在夜暗中觸摸著無聲的空氣,尋找著那個總是被戲說「笑起來像個孩子」的「往昔的我」;經歷了好些人、好些事,日子當然不可能每天都是100分,更不可能天都是大太陽,但是,慢慢地我發現,多年後換了成熟後的團隊夥伴們,接棒照顧我。就是因為經歷了這麼多跌宕起伏的風雨陰晴,想起來才真的叫做「工作起來,一定會很開心!」的地方。
生命最讓人驚奇的,總是在我們想像不到的地方,藏著這麼多弔詭翻轉。小時候,我們喜歡為自己的心情、為私密的日記上鎖,慢慢地,整個社群網海,都是毫不遮掩的私密揭露;人多時我們渴望孤獨,一個人的時候,我們卻又嚮往著群聚;流離途中我們尋找居處,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我們又期待流動。
這所有的不安和付出,最後都換成無邊無涯的圓滿。創作坊團隊長大了,創作坊的孩子們也慢慢成為社會中堅。感受著世界越來越像我喜歡的樣子,才發現翻翻書、寫寫字,就是不可思議的天堂。 4.文學童年!發現讀書、寫字的美好
關於教育,大量的資訊四面八方湧來,很少人敢輕易下判斷。孩子們每一天必須面對的學校生活,介於「教育學習」和「社會適應」之間,在組織、階層、族群、性別、文化、政治、經濟各層面,都有隱微的捏塑、暗示和滲透轉變,以及各種或輕或重的牽制。
人類各個階段的各種角色,其實是由特定的資訊環境狀況所型塑。在閱讀和創作的領地裡,我們不必一定要為誰負責,也不太能夠為誰負責,最重要的是,現代孩子離真實生活很遠,卻習慣用千奇百怪的遊戲性思考,去解釋尚未觸及的人生。我們不得不承認,其實沒有人可以確定,孩子的未來究竟會走到哪裡?讓孩子們愛上閱讀,適應學校生活,就能卸下「兒童應該讀什麼、學甚麼」的既定框架,安心而放心地享有充滿想像與樂趣的「文學童年」。
丹尼爾.貝納(Daniel Pennac)在《閱讀的十個幸福》(Comme un roman,小說般的魔幻時光)提出,無論大人或小孩,都可以享受十種閱讀「權利」,大部分的讀書人更喜歡把「Comme un roman」轉譯成「幸福」:
1. 跳頁閱讀的幸福:讀書,純粹圖個開心,愛怎麼讀就怎麼讀。
2. 不讀完整本的幸福:有時,書會走進心底,需要一點點時機。
3. 一讀再讀的幸福:有時,書就成為陳舊但永遠不會褪色的朋友。
4. 什麼書都讀的幸福:因為什麼書都讀,我們才有機會了解,甚麼都可能發生的世界。
5. 隨時細品的幸福:即使只是一、兩頁,一、兩分鐘,只要細膩品嘗,美好時光就延續成無限。
6. 任何場所都可以閱讀的幸福:無論是誰都在注意、或誰都找不到,有書的地方,就是一個沒人干擾不了的魔幻結界。
7. 大聲朗讀的幸福:分享,音韻,自由擴散……
8. 沉默閱讀的幸福:安安靜靜的,聆聽心弦的撥動和共振。
9. 包法利主義的閱讀幸福: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總是不切實際的放大幻想,即使和現實脫節,感受卻無比真實地包裹一生。閱讀也是這樣,每一瞬間的融入,都是我們此時此地的真實。
10. 最有趣的是,Daniel Pennac談閱讀,特別強調「不閱讀」的幸福。
真正自由而美好的閱讀,是很私人的專注;同時也是極端渴望群聚的開放分享。
創作亦然。2023年收尾時,創作坊團隊從「作文法寶」的《繪本有意思》、《快樂寫作文》、《作文得分王》,換穿「閱讀寫作課」的新裝,從努力為低幼孩兒創造幸福的《親子繪本共讀小法寶》,生動扎實的創作核心《作文解憂雜貨店》,到馬上就可以面對會考臨襲的《滿級分作文煉金術》,以及嶄新的《神奇寫作柑仔店》,燉煮一鍋從文字靠近生活的心靈雞湯,沾染著幾分年度交接的歡愉和展望。
期望在2024年,我們可以一起發現,每一次的閱讀和創作,都是在自己的孤獨旅程裡,寧靜前行,然後,偶有一些錯身的人,剛好停下,交換一下各自看到的,不同的風景。
通過閱讀和創作,我們都在不同的文字風景裡,遇見相似的心靈,讓孤單得到共鳴,讓寂寞得到慰藉。每一段結伴同行的過程,終究會走到分開的時候,旅程,還是會繼續。但是,一想到曾經駐足,曾經和一個人這樣深情交會,就只剩下滿心歡喜:「喔,原來你也在這裡。」
此時此境,我們都會像鳥兒穿上了翅膀、像日出綻放出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