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11 20:21:27文學樹

創作坊新竹教室老師的《詩品》風景

 

一、淑君老師之於〈委曲〉

 

司空圖的生命,純淨,清澈,完整而絕對地去實踐生命的堅持。
他用二十四首詩品題《詩品》,表面上的的是詩,其實更是揭示他在亂世浮塵中,理解到的各種不同的生命典型。
每一首詩,都不只是一種文章品類,更重要的是,標示出一種人格精神。
在「尖石會來」的悠閒小亭中,我們就這樣分享著每一個創作坊夥伴的生命追尋,彷彿品賞著貼近而真實的《詩品》風景。

淑君本來是中壢教室的作文老師。
新竹教室行政人員出缺時,她覺得自己最資淺,自動轉跑道去補「缺口」,她說得堅決,而且極為美麗:「老師,我只想當創作坊的人,無論什麼職務,哪裡需要我,我就去哪裡。」
看著她,我想起「玦」和「環」這兩種美玉。
古人講究暗示、講究含蓄,講究溫良恭儉讓,什麼都不說盡,所謂「絕人以玦,還人以環」,指的就是,用「玦」來表示相決絕的決心,用「環」來收納還恩還情還義的無邊深邃。
一如〈委曲〉這首詩,反覆抒寫的,並不是現代人常常指涉壓抑難全、受盡冤枉的「委曲」,而是委婉、屈盡可能地繞盡各種方法,趨近自己的生命追尋:

登彼太行,翠遶羊腸。杳藹流玉,悠悠花香。
力之於時,聲之於羌。

似往已迴,如幽匪藏。
水理漩洑,鵬風翱翔。道不自器,與之圓方。

淑君就是這樣,用一種純淨簡單的心性,面對曲曲折折的人生現實,繞得天長地久,但也繞得始終如一,終於把創作坊驚心動魄的「玦」,繞成溫潤緊密的「環」。
接下來,就是從尖石回來後,團隊整理出來的逐字稿:

登彼太行,翠遶羊腸。杳藹流玉,悠悠花香。力之於時,聲之於羌。

委曲不是受傷,也不是壓抑,只是繞了一段遠路。
淑君念了中文系,喜歡打籃球,喜歡室內設計……,看起來熱中在很多不那麼「中文」的地方,然而,細去看淑君讀的書《愛因斯坦的夢》、《丈量世界》以及新聞台<深水動物園>,都讓我覺得,淑君的身體裡真的藏著文學的追尋。
我覺得,文學真的是淑君沒有辦法理解、沒有辨法用語言講清楚的生命追尋。那是淑君的太行山,所以必須用真實的生命去經歷「登彼太行」。
然後,這個她沒有辦法理解的追尋,「翠繞羊腸」在她身體裡繞呀繞,每一次只要有機會可以靠近「杳藹流玉,悠悠花香」只要有機會靠近,她就可以靠近。
也許創作坊是她靠近的方法。
我不知道創作坊是不是她「靠近的終點」,但是這是她「靠近的方法」。於是「力之於時」她把事情做得剛好,「聲之於羌」你們不要我「ㄜˇ」,我就不「ㄜˇ」,開頭不要「我覺得」,我就盡力不「我覺得」,她對所有的要求和指令,都認真地去靠近。

似往已迴,如幽匪藏。水理漩洑,鵬風翱翔。道不自器,與之圓方。

我們有時候會覺得,淑君跑太遠了吧?情人節時為了送我們禮物,「似往」得連「怕沒有情人的人很羞愧」也講出來了,但是她認真的「迴」,把送禮物的情意,講得情致殷殷。
我們會覺得,淑君這一切都沒有造作,「如幽匪藏」。她的個性,跟創作坊每一個「激烈型」的人都不太一樣,只是,「水理漩洑」裡藏著一個可能,像果汁機,這樣轉轉轉,總有一天會「鵬風翱翔」,我們確實看到淑君越來越靠近大家,越來越好,越來越跟以前不一樣。
這就是「道不自器,與之圓方」。淑君慢慢像大家期望的那個樣子。尤其在家長問,你們為什麼接勞工處活動?淑君真誠地回答,我們是為了社會參與,這是一種社會回饋的過程,我其實很驚奇,誰設計的話術?
「老師,我真的這樣想。」當淑君這樣說,我想,這個創作坊新鮮人,已經融入創作坊的軌道。
對我來說,淑君就是《二十四詩品》中的〈委曲〉品類,路雖遙遠,終究會到達她想要到達的地方。

   

 

   

二、依雯老師之於〈悲慨〉

 

創作坊得有依雯老師,我一直覺得,帶著幾分幸運。
常常,我們在徵人或不徵人的時候,總會有一些才華洋溢、充滿夢想的文學人,透過創作坊網頁,寄傳歷和作品給我們。讀著這些華燦精彩的文字,我總是統一回覆這樣的信:

在創作坊,每一個老師都用生命和孩子們未來連結起來。
我確知目前每一個老師,都有信念,老守在創作坊。我們和孩子們,一起守護一個可能會更好的遠方,我們用人格,同時也用價值與態度教學。
養成一個成熟的老師,最少需要三年,三年間創作坊傾全力教育並打造一個老師發光發亮,團隊和老師之間,也需要經過痛苦而強烈的磨合。三年後,才是一個老師開始要付出給創作坊的時刻,如果沒有五到十年間專注投入的韌力,恐怕並不適合創作坊這個緊密聯繫、高速運作的團隊。
所以,我期盼每一個想要跨進創作坊的人,慎重再想一想,創作坊真的是唯一的夢想嗎?還是,創作坊只是人生的一個驛站?仍然在追尋另一個不確定的遠方?

當然,這樣的詢問,看起來要賭上人生和未來,對每一個新鮮人來說,總要思考上一、兩週,總會擱個十幾天才回信。
依雯總是百思不解,她決絕相應:「老師,要不要老死在創作坊這個問題,問我的話,我一分鐘就可以告訴你,我會一輩子在創作坊。我既然做了選擇,這就是我唯一的夢想。」
創作坊新進一位老師,無酬見習那一學期最苦。
不但要準備私房錢付房租,還要壓縮睡眠,跟上學習速度。因為,大家心裡都很確定,孩子不是實驗品,一但正式帶班,都得全面上手。這五年來,看到這些戮力投入的新進老師,雖然有人留下、有人離開,我還是非常謝謝,這麼艱苛的要求和訓練,有這麼多人願意奮力一試。

依雯曾經負責台北大型作文教學連鎖品牌的「教案設計」,並且執行各種加盟教室新進老師的「作文師資培訓」計畫。
這樣的資歷,卻在初加入創作坊時「瞬間歸零」,見習半年間,旁聽、試教、批閱作文、寫了十數萬字見習筆記,依雯媽媽總是奇怪地問:「你不是沒有學生嗎?怎麼會忙到連化妝品都沒有時間去買呢?」
「歸零」說起來簡單,其實很難。
依雯沒有猶豫過,還在新進老師熬不過煎熬時,熱烈分享「變身為創作坊人」的兩小時專題演講。
這樣鮮豔卓烈的人物,不用想,也知道依雯配屬於〈悲慨〉這首詩:

大風捲水,林木為摧。適苦欲死,招憩不來。
百歲如流,富貴冷灰。

大道日喪,若為雄才?壯士拂劍,浩然彌哀。
蕭蕭落葉,漏雨蒼苔。

以下是從尖石回來後,團隊整理出來的逐字稿:

想想看喔,依雯有非常疼她的爸爸、媽媽,以及還不錯的經濟條件。當她找了一間套房要住時,媽媽隔天就把一整年的房租全都匯過來,這樣一個幸福的人,你們看她的情感模式,她的行為模式,她的思考模式,幾乎都是「大風捲水,林木為摧」,什麼都可以,只要我決定了,就會整個人撲捲過去,而且堅持不走好走的路,總是「適苦欲死」地走向任何世俗價值看起來,非常辛苦的路。
我們常覺得她的躲避球經驗真的不太嚴重,但她至少痛了好幾年、痛了好幾堂課、痛了好幾個學期,她就是這樣「招憩不來。
我每次總是說:「依雯啊!你有錢、有閒、有伴,怎麼不一個勁兒地去過好日子呢?」
她說:「不行,老師我就是這麼可憐,我被那個小套房整整關了三年。」
這可以讓她體會到,整個生命是這樣流失的,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就像「富貴冷灰」,什麼都沒有了。她會覺得生命對她來說,三年被關算什麼,「百歲如流」也都流過去了,所有生命中繁華的、富貴的,都沒有了。

只有一個原則必須存在,那就是一定要「向有光的地方走去」。

於是,這個世界不符合她的標準的一切,越來越多,「大道日喪」。你們看,就連淑君空虛吃炭烤雞腿也有問題。

她只能一個人,奮勵活出一種「若為雄才」 的孤絕風景,因為她就是要撐出「向有光的地方走去」的力量,在哪裡,彷彿有一種「壯士拂劍,浩然彌哀」的慨然氛圍,鋪天蓋地而來。
依雯一直覺得,自己這樣真心真意,但每一個人看到她都說:「你很悲慨喔!」
她總是說:「我說的都是真的!」
大家卻都只是笑。

難怪她會分外感受「蕭蕭落葉,漏雨蒼苔」。這就是她選擇的人生,真有幾分「悲劇英雄」的味道。

  

   

 

三、書瑋老師之於〈精神〉

 

創作坊是巨蟹寶寶,1990年出生於71 日,19歲,正是「桃之夭夭」時候,有點澀澀的美麗,也有一點點青春的任性。
可能要水性星座,巨蟹,天蠍,雙魚,最能理解她的情緒化。
要不然,土性星座,也很能提供蟹子需要的強烈安全感。處女,金牛,摩羯,雖然常常讓蟹子很「氣結」,最後終究得慶幸,他們真的很可靠。
所以,創作坊團隊的水性星座和土性星座們,都在創作坊適應得很好,創作坊這個變來變去的情緒化寶寶,也因為這些溫柔的水和安定的土,越來越豐美。

遇到火性星座,創作坊這個巨蟹寶寶會很緊張,完全搞不懂,他們在想什麼?比如說,射手座的小豔姊姊,總是讓人心跳加快,經常性地用「問號?問號?問號?」當作日常呼吸。
至於遇上完全無跡可循的風向星座,創作坊這個巨蟹寶寶,無計可施,只能投降。
奇怪的是,雙子座書瑋老師,每一天看起來倒是很快樂。

有一次,我們很慎重、也很「誠惶誠恐」地請教書瑋老師,雙子座有什麼地方適合創作坊?她居然一本正經地確定答案:「變來變去吧!」
一時,我們都解惑了。
創作坊運作速度極快。秋天屆至,我們已然規劃到明年暑期班的運作;小豔姊姊婆婆住院,蕙君老師立刻接手「管家」大業;蕙君老師生產,淑儀老師立刻補位;新竹勞工處在結案當天早上十點,期望我們可以協助舉辦兒童文學營,我們立即開會規劃、分配,中午隨即提出營隊企劃。
也許,只有雙子座樂在其中,瘋狂的享受著超級變,變,變!

讓人摸不出想什麼,我們在想什麼,卻總是被她一言道盡的書瑋老師,很適合〈精神〉這首詩:

欲返不盡,相期與來。
明漪絕底,奇花初胎。青春鸚鵡,楊柳樓臺。

碧山人來,清酒深杯。
生氣遠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誰與裁?

以下是從尖石回來後,團隊整理出來的逐字稿:

〈精神〉的第一句,「欲返不盡」,什麼東西都差不多、差不多,真的很不想做了。
幸好,「相期與來」,指出她真的在意,生命中所有息息相關的聯繫。

不想更新新聞台,但是,沒有「和自己的懶惰宣戰」,會害督導淑君連坐被罵,就耐性地更新新聞台。
被指定要做就做,至少生命有一個約定的期望讓自己可以一直堅持下去。

所謂「精神」,就是生命中的一種靈氣。
這種靈氣,有兩種力量可以解釋,一種來至於天份,書瑋老師有諸多蛛絲馬跡可以確定,應該是聰明的;另一種力量,來至於人格,不是自我毀滅性的loser,而是自我決定的winner
世界上如果有一條河,有個人在loser這邊,有的人在winner那邊。兩種人,兩種天性,在瞬間的判斷就不一樣了。書瑋沒有自我毀滅的傾向,總是覺得好好活著,活下去總是還不錯,一個天份,一個人格,使得她有一個生命的靈氣,撐持她到現在。

三年來,她總是不斷反省檢討,時間規劃做得不好,用很少的時間做太多事,如果有多一點時間不是該做得好一點嗎?
我們聽了整整三年,也沒有看到她太積極的「振作計畫」。
但是平心說,她做得還不錯,好像「明漪絕底,奇花初胎。青春鸚鵡,楊柳樓臺。」
生命中種種發展,確實剛好是這樣、剛好做這樣,剛好想成這樣。書瑋老師常常想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自己很幸運,更要珍惜這些「剛好」。
手機壞掉的經驗,剛好被她聯想成詮釋〈精神〉品的例子。
她永遠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剛好「碧山人來,清酒深杯」。無數個「剛好」,總是不斷發生在她身邊,不斷襯托著她去經營生命的每一個可能。

當我們往遠方看時,我們說:「生氣遠出,不著死灰」這八個字,並不表示代表無窮無止的生命、生機,而是代表生命的拉扯跟博鬥。
怎麼會有「死灰」在那裡?因為先死過千百遍,知道生活這樣疲累,知道唸了會計、唸了資訊會變成怎樣,知道那個,知道這個,知道那麼多那麼多,以致於知道有個「遠方」,有無限的生命力量在那裡。
發誓不著死灰,發誓人生本來就是要好好活著。
怎麼會變這樣呢?當我們任何時候絕對對此時此地迷惑時,更應該清楚看見,我們每個人,都因為自己的人生選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除非自己,沒有別人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這樣活下去,才覺得每一分鐘都「妙造自然,伊誰與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