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人醒來，最先恢復的是聽覺。

　“答…答…答……”這聽來像是雨滴的聲音，一滴滴的把我拉回現實。

　接著，觸覺漸漸恢復了，能感覺自己端坐在椅子上，兩旁的扶手安分地撐起雙肘，背部抵著柔軟的靠墊，是張辦公椅；後頸子繃緊著，我正低著頭。我皺著眉頭，用力擠著眉心，刻意地撐大胸腔好掙取新鮮空氣。

　答答聲忽地轉大，像是敲撞的聲音。在我提起靠在扶手上的左手，在眉心及太陽穴上按壓、並低吁一口氣的同時，我聽到說話聲，類似電視上對白的那種語調的聲音。

　張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套在腿上的灰色西裝褲，手腕上的卡西歐電子錶顯示著15：17。（我的手錶錶面一直是向內的，我從某個效率書籍學來的，據說這樣戴，可以很輕易的得知時間而避免尷尬，尤其在某些場合裡，讓對方發現自己在看錶，是相當失禮的一件事情，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是習慣這麼戴的。）

　隨著視覺恢復，聽覺也更敏銳了些，那口音似乎是英語。我放下左手、抬起頭一看，一位金髮的壯年外國人正坐在我桌子對面的位置上咆哮著。不！應該說我正坐在他桌子的對面位置上。呃，甚至我也還沒發現，原來自己跟他是同一種族的人，所以心底仍稱他是外國人。

　我還能感覺到他的口水噴到我的臉上。

　“碰！！”的一聲，他一拳擂在桌上，桌上物品都隨之晃動，包括小檯燈、筆筒、茶杯、相框、以及距離他拳頭旁，不到幾公分的一份文件。那份文件似乎很眼熟，就像是我才剛做好交給他似的，雖然倒過來著看，仍覺得那封面的配置等等，在腦海裡仍保留著相當鮮明的印象。感覺頗像老師批改完作業後，發下來時，一群人圍著作業堆，在找印象中的自己的那份作業，那種似曾相似的感覺。（“總共十七頁”我心底甚至出現了這樣的回答。）

　他以連珠砲的速度囔著我完全沒辦法理解的英語，一長串下來，根本沒來得及聽懂幾個單字，又是“碰！！”的一聲。每一句話說完總會加上敲桌子聲。鬧半天，方才讓我誤認為是雨滴的撘撘聲，卻是敲桌子。

　正當我張口結舌、在腦子裡搜尋英文單字，想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同時，我看著他的嘴巴，居然聽懂了他的話：“Fuck! I paid you three thousands a week, and you just told me that…”說到這兒，他低頭翻了一下桌上那份文件（“第15頁下方”我腦海裡甚至記得，他想引用的那句話的出處），他低頭照著唸：“it is not significantly different from the expect value, so that, we can’t fuckly saying tha…fucking bull shit!!”說罷又是一拳揮在那辦公桌上，他惡狠狠的瞪著我。

　此時此刻的我，正心底暗自滴咕著：three thousands a week？！假如這裡是美國的話（通常想到英語國家我都會先想到美國的），換算下來我一週的薪水高達10萬，天哪！！

　就在我為自己身價驚訝之虞，他拿著那份文件起身，繞過他的辦公桌，朝我左後方走去，到了門口，提起他掛在衣帽架上的西裝外套，擱在拿著文件的左手臂上，然後轉過身來對我又是嘰哩咕嚕的說了一長串英文。意思大概是：這些狗屁話待會兒你自己去跟那些主管們解釋吧，會議上見！！接著轉身扭開了門就往外走，隨後把門甩上又是“碰！！”的一聲，似乎還無法忘懷對著仍坐在裡頭的我的憤恨。

　老實說，當你一覺醒來遇到這樣的事情時，你能怎麼辦呢？

　大多數人可能會趁著睡意繼續之前的冬眠，可是當你發覺週遭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而且你已然被那甩門聲給嚇醒、耳朵裡頭還嗡嗡作響、睡意全消的情況下，你所能做的也只是擠著眉頭，壓榨自己的腦子，尋思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原：2004-12-16，修：2006-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