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繞了四十幾年,不過就是在體會弘一法師的路:生活的藝術 夏丏尊

放假這幾天,拿起國三的國文課本起來看。

雖然,很多人批評國教。

但是我的看法不同,教改的立意良好。只是社會群眾的程度不夠。

就像滿清末年提倡民主一樣,是社會的程度不夠。不是民主制度不好。

人生繞了四十幾年,不過就是在體會弘一法師的路。

後來才體會到,人會有難處。就是自己的念頭為難自己。

不然踩到狗屎都會覺得幸運,跑去簽樂透。不是嗎?

連自己都困於名利,又何必抱怨社會功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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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藝術課文       夏丏尊

新近因了某種因緣,和方外友弘一和尚(在家時姓李,字叔同)聚居了好幾日。和尚未出家時,曾是國家藝術界的先輩,披剃以後,專心念佛,不消說,藝術上的話是不再談起了的(自然不再提及詩書琴畫之事)。可是我在這幾日的觀察中,卻深深地受到了藝術的刺激。
  他這次從溫州來寧波,原預備到了南京再往安徽九華山去的。因為江浙開戰[時局不靖],交通有阻,就在寧波暫止,掛褡(義近:掛搭、掛單、掛錫)於七塔寺。我得知就去望他。雲水堂中住著四五十個遊方僧。鋪有兩層,是統艙式的(擁擠、簡陋的住宿環境)。他住在下層,見了我微笑招呼,和我在廊下板凳上坐了,說:

  「到寧波三日了。前兩日是住在某某旅館(小旅館)裡的。」
  「那家旅館不十分清爽罷。」我說。
  「很好!臭蟲也不多,不過兩三隻。主人待我非常客氣呢!」
  他又和我說了些輪船統艙中茶房怎樣待他和善,在此地掛褡怎樣舒服等等的話。

  我惘然了。繼而邀他明日同往白馬湖去小住幾日,他初說再看機會,及我堅請,他也就忻然答應。
  行李很是簡單,鋪蓋竟是用粉破舊的席子包的。到了白馬湖後,在春社裡替他打掃了房間,他就自己打開鋪蓋,先把那粉破的席子丁寧珍重地鋪在床上,攤開了被(被褥的俗稱,一層鋪床,一層作被子覆蓋)(弘一和尚對包裹鋪蓋的破爛席子,都還謹慎鄭重地使用),再把衣服捲了幾件作枕。拿出黑而且破得不堪的毛巾走到湖邊洗面去。
  「這手巾太破了,替你換一條好嗎?」我忍不住了。
  「那裡!還好用的,和新的也差不多。」他把那破手巾珍重地張開來給我看,表示還不十分破舊。
  他是過午不食了的。第二日未到午,我送了飯和兩碗素菜去(他堅說只要一碗的,我勉強再加了一碗),在旁坐了陪他。碗裡所有的原只是些萊菔、白菜之類,可是在他卻幾乎是要變色而作的盛饌[山珍海味一般],丁寧喜悅地把飯划入口裡,鄭重地用筷夾起一塊萊菔來的那種了不得的神情,我見了幾乎要流下歡喜慚愧之淚了(弘一和尚視家常素菜為佳餚盛饌,使作者既感染了「真享樂」的喜悅,也帶有幾分慚愧)!
  第二日,有另一位朋友送了四樣菜來齋他,我也同席。其中有一碗鹹得非常的,我說:
  「這太鹹了!」
  「好的!鹹的也有鹹的滋味,也好的!」
  我家和他寄寓的春社相隔有一段路,第三日,他說飯不必送去,可以自己來喫,且笑說乞食是出家人的本等的話。
  「那麼逢天雨仍替你送去罷!」
  「不要緊!天雨,我有木屐哩!」他說出木屐二字時,神情上竟儼然是一種了不得的法寶。我總還有些不安。他又說:
  「每日走些路,也是一種很好的的運動。」我也就無法反對了。
  在他,世間竟沒有不好的東西,一切都好,小旅館好,統艙好,掛褡好,粉破[]的席子好,破舊的手巾好,白菜好,萊菔好,鹹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麼都有味,什麼都了不得。
  這是何等的風光啊!宗教上的話且不說,瑣屑的日常生活到此境界,不是所謂生活的藝術化了嗎?人家說他在受苦,我卻要說他是享樂。當我見他喫萊菔白菜時那種愉悅丁寧的光景,我想:萊菔白菜的全滋味、真滋味,怕要算他才能如實嘗得的了。對於一切事物,不為因襲的成見所縛,都還他一個本來面目,如實觀照領略,這才是真解脫、真享樂。
  藝術的生活,原是觀照享樂的生活,在這一點上,藝術和宗教實有同一的歸趨。凡為實利或成見所束縛,不能把日常生活咀嚼玩味的,都是與藝術無緣的人們。真的藝術,不限在詩裡,也不限在畫裡,到處都有,隨時可得。能把他捕捉了用文字表現的是詩人,用形象和五彩表現的是畫家。不會作詩,不會作畫,也不要緊,只要對於日常生活有觀照玩味的能力,無論誰何,都能有權去享受藝術之神的恩寵(只要對於日常生活有觀照玩味的能力時,都有權享受藝術)。否則雖自號為詩人畫家,仍是俗物。
  與和尚數日相聚,深深地感到這點。自憐囫圇吞棗地過了大半生,平日喫飯著衣,何曾嘗到過真的滋味!乘船坐車,看山行路,何曾領略到真的情景!雖然願從今留意,但是去日苦多,又因自幼未曾經過好好的藝術教養,即使自己有這個心,何嘗有十分把握!言之憮然!